“噯, 爹,我在呢!”傅有糧立即抬起頭看去,卻見老爹看著他,正紅著眼睛,似有莫大的心酸和委屈,他頓時鼻子一酸,眼淚都要往下掉:“爹, 我不問了,您別……”
“不, 有些話憋在心裡太久太久了, 我也想找個人說說。”傅老頭卻說,他一邊往身上掏煙絲,一邊往田埂上走,步子蹣跚。
傅有糧看到他背影佝僂,好似看到一棵即將枯掉的老樹, 難受極了, 忙向前扶住了他:“爹, 您慢些。”
父子倆上了田埂,並肩席地而坐, 傅老頭裝好煙鍋子,傅有糧給他劃上火,他連抽了半鍋,才緩緩張口:“咱家祖祖輩輩都窮,在你爺爺的時候, 咱家就已經家徒四壁了,可是你爺爺還是盼著家裡能子孫滿堂,因為你爺你奶生了五個卻只養活了我一個,全都給餓死了……
於是我和你娘就生了你們哥姐妹七個,可是存活下來的卻只有你們五個,爹還記得你爺走的時候,拉著我的手說,老傅家雖窮,但人口只能多不能少,可你三妹剛生下不久就沒了,那時候你娘沒奶,家裡連米湯也沒一口啊,再後來,你二姐又沒了,家裡人口多,爹不得不把你大姐早早嫁了出去,不然,這一大家子人指不定哪個早就沒了,爹一直覺得對不住你爺,可那時候家裡實在是窮啊!”
“爹,這些我們兄妹幾個都知道,爹心裡的苦,我們也都明白。”傅有糧眼裡含淚說。
傅老頭抽完剩下的半鍋子,繼續說:“你兩個姐妹命不好,沒能挺過來,你四妹是個有福的,當年那麼堅難,你二姐都沒能挺過來,她卻挺下來了,爹就想著,咱家日子過好了,讓她在家多留兩年,過過好日子,也算是替你兩個姐妹享的福……爹哪會是像你娘說的為了幾分地不讓你妹妹嫁人?爹再愛地,但地能比得過自己的親骨肉嗎?”
“爹,是我們不好,沒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這事回頭我和冬月說,冬月是個懂事的,一定也能理解您的。”傅有糧沒想到老爹只是為了彌補心裡對二姐和三妹的遺憾,所以才想把最小的妹妹留在家多過幾年好日子。
畢竟嫁了人,哪怕再千般好萬般好的人家,她也是個受氣小媳婦兒,還當不得家做不得主,日子過得委屈巴巴。
傅老頭重重嘆息一聲:“罷了,你和你妹說一聲,就說她和小張的婚事我同意了,讓他們選個日子把婚結了吧!”
“爹?!”傅有糧有些不敢置信,爹咋說改主意就改主意了呢?
傅老頭把煙鍋裡的殘煙敲出來,把煙竿別在了腰間,說:“我欠夏月秋月的,下輩子再還吧!”
“爹!”傅有糧按住他的手:“您別這麼想,二姐三妹泉下有知,知道您這些年一直掛念著她們,也會高興的。”
“行了,別說這些無用的話,你回吧,店裡一大堆的事情還等著你去管,不用陪著我這個糟老頭子扯閑話。”傅老頭說完,再次下到田裡,彎身拔草。
傅有糧遠遠看著父親原本筆直的背,這些年為了這個家和他們兄弟姐妹累彎了,心裡就堵得厲害,父親老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身體硬朗,以一頂十的壯勞力了,他已是遲暮老人,心裡唯一的執念就是那死去了幾個孩子,怕是這輩子都將是他心裡的疙瘩!
離開田間,傅有糧一邊騎車往鎮上去,一邊糾結著,要不要勸冬月再在家待兩年呢?也算了卻了老父親的一個心願?可又想到妹妹也老大不小了,心裡又不忍心耽誤她的幸福,就這樣一路心裡兩個小人打架,直到到了店裡也沒決定是勸還是不勸。
進到店裡,他徑直上了樓,敲了敲房門,裡面沒有聲音,以為傅冬月還在睡覺,便轉身去巡視店面去了。
話說傅冬月離開超市後,就坐上去城裡的班車,往傅有田家去了。
是時已是夜裡八點多,傅小雨幾個正在二伯家吃巧克力蛋糕,正吃得歡聽到有我敲門,傅有田奇怪這麼晚了會是誰來了,抱著兒子傅小肉去開門,開啟門見是傅冬月,大吃一驚:“冬月,你咋來了?”
“是滿姑!”傅小雨和幾個小子趕緊不吃了,跑過去一看,果然是傅冬月來了,忙把她拉進屋裡。
傅冬月坐在沙發上,又將家裡的事情哭訴了一遍,聽得傅有田和尹舒頻頻嘆氣,聽得傅小雨幾個張嘴結舌。
傅小雨暗想,難怪最近見滿姑和爺之間有些不對勁,原來是因為這事,爺咋不讓滿姑和小張叔叔結婚呢?他們倆可般配了不是嗎?也真是的,大人們都瞞著她,要是她早知道,許個願讓爺改變心意不就萬事大吉了?
尹舒拍拍傅冬月的肩膀正準備說話安慰,這時又響起了敲門聲,傅有田以為是家人找來了,畢竟傅冬月一個人跑出來,家裡人肯定會著急的,他忙跑過去開啟門,卻又是一驚:“小張,你怎麼也來了?”
“張雄哥!”傅冬月站起身就沖了過來。
張雄也是一驚:“冬月,你咋在這?”
“張雄哥,你不是來找我的嗎?”傅冬月愣了愣問。
張雄搖搖頭:“我不知道你來城裡了呀,我以為你還在家呢!”
傅有田見事情不對,趕緊讓兩人進去坐下來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