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休息時分,七八位中選秀女在廳中鶯聲笑語,卻在見到緩緩而入的青裙纖影時,驀然停止。
寶錦一路走近,步履翩然,所有人卻都在她走近時,將椅子拉遠了寸許。
“聽說了嗎,她是教司坊來的……”
有人低聲說道,不過幾日,她們便得悉了隻言片語。
“不過是罪家奴婢,也配跟我們同處一室!”
清脆如黃鸝的嗓音,卻帶上了幾分尖酸刻薄。
說話之人捋著雪腕上的金釧,上面七顆貓眼紅紫飽滿,眩得人眼迷離,配著那一身明紅宮裝,越發顯得嬌媚如玉。
她是皇后的堂妹方宛晴,在這一眾秀女中,隱然領袖人物。
其餘人也是勳貴之後,好幾個人的父兄更是今上的得力良臣,她們一聽這話,驚訝不屑之後,紛紛表示贊同。
“陳掌事,這是怎麼弄的?!”
方宛晴嬌斥道,一旁的管事額頭見汗,卻是有苦說不出。
“這等倡優樂妓,學什麼禮儀也是白費!”
又有人在旁湊趣道,話還沒完,卻聽一旁有人輕輕嗤笑。
方宛晴回頭一看,不禁笑道:“喲,我卻是忘記了——月妹妹跟她同是塞上蠻夷,只是你運氣好,才沒被沒入教司坊。”
嗤笑的那少女肌膚蒼白,眼角眉梢卻是掩不住的英姿勃勃,她也並非凡俗,乃是若羌國公主。
若羌與姑墨同屬於北郡十六國,向來是天朝臣屬,姑墨王與先朝皇室交好,誓死不降今上,這才遭到滅國的下場,而若羌一向依附中原,任誰做皇帝,卻都是恭謹服侍,如今新朝乍立,其國便將公主獻入了今上的後宮。
這位公主名諱極長,翻成漢話就是明月之意,她聞聽這惡毒言語,也不動怒,只是笑聲更甚——
“世代王侯之家,確不需學什麼禮儀,有些人祖輩手上仍有泥跡,倒是要好好學過,以免丟醜。”
她的漢話音調奇異,卻是清晰流利,在眾人的低笑聲中,方宛晴氣得面色鐵青,銀牙幾乎咬斷。
皇后出身隴西世族方氏,方宛晴身為她的族妹,卻是入贅男子與方家女子所生,她父親雖然豪富,祖輩卻是泥瓦匠,可說是卑賤已極。
眾人正在鬥口,卻聽寶錦站在中央,輕聲道:“各位都是天子親點,自然不能與我這卑賤之人共處一室。“
她輕聲對管事笑道:“教習姑姑馬上就要來了吧,那就麻煩您替我拿扇屏風來,也好遮擋區分。”
管事躊躇半刻,便遣人拿了扇素屏風過來,剛剛將她的座位遮沒。
“這便與諸位隔離開了……”
她輕聲曼言道,眾人卻是面面相覷,神色古怪——
她這一遮,不顯卑賤,卻彷彿成不露面的千金貴軀,眾人反似明面的陪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