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文學樓>其它小說>畫仙鶴圖片> 第6章 第三幅畫 上元夜(一)
閱讀設定(推薦配合 快捷鍵[F11] 進入全屏沉浸式閱讀)

設定X

第6章 第三幅畫 上元夜(一) (1 / 3)

裴羲嵐牢記自己是要赴私會的,立場堅定,並不打算去西市,也不打算再去葚一次。但裴夫人給了她八十貫錢,這個使命就要做出輕微調整了。

李白曾經曰過:“五陵少年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說的便是長安西市的景象。裴羲嵐與僕從們一同抵達西市,未料西市十年如一日花天錦地,人煙輳集,滿街女子卻跟她娘一樣長著大紅燈籠白麵餅兒臉,還穿著短褥,露出酥胸半截。裴羲嵐覺得自己需要壓壓驚,帶僕人們進入一家酒肆,一喝喝到紅日平西。

天漸漸暗下來,安福門外矗立著高十丈的錦繡大燈輪,每一層都環著一圈油燈。幾個人踩高點燈,另外幾個人手捧油盞在一側等候。待燈被一盞盞點亮,遠遠看去,便像棵流光溢彩的花燈樹般。裴羲嵐神清氣爽地從酒肆中出來,開始準備和她的小夥伴兒們勝利會師。

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而出門撒歡兒,大唐娘子們除了化時世妝,自然還得滿頭鋪翠冠兒、撚金雪柳,恨不得撞見個石季倫,有馬有房,父母雙亡,然後來一場上元人約黃昏後,羅帶同心庚帖來。因此,當裴羲嵐的貴族小姐朋友們看見她,發現她在西市中瞎混了一個白日,到黃昏後衣服也沒來得及換,妝也沒有化,都差點暈倒在地。

裴羲嵐權當自己是個保鏢,跟著姐妹們的牛車,穿男裝,騎駿馬,招搖過市。當天完全暗下來,家家燈火,處處管絃,她已經瞅見不少新湊的俊郎麗人活鴛鴦,個個兒花下燈前你儂我儂,難舍難分。她知道上元節一旦月上柳梢頭,可是十分方便人約黃昏後。可不管這桂華怎麼流瓦,素娥怎麼欲下,花燈怎麼照得市如晝,也還是大晚上。她覺得,人看不清就知道約約約,想約出個天長地久來,聽上去難度就不怎麼低。所以,她把重心轉移到了飄滿街道的焦糙油香味中。這是她愛到骨子裡的零食,外酥裡嫩,金皮兒軟餡,若這餡兒是五仁幹果的,那便與好酒不相上下了。她與小娘子們把坐騎和牛車停在路旁,買了一盤焦糙,邊吃邊聊天。不一會兒,小娘子們便開始起鬨,其中一人道:“鄭蕙,你看,那邊有個郎君一直瞅著你呢。”

鄭蕙她爹近些年調到了長安,因此她也搬到了長安。這些年來她爹官運亨通,她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少青年才俊上門提親,讓她總能在周圍的小姐妹兒們中自感優越幾分。她沒想到裴羲嵐也會回到長安。小時候,她便對裴羲嵐寡言愛笑一肚子詭計的性子有幾分不喜,裴羲嵐回到國子監上課,見裴羲嵐出落得小臉兒似芙蓉兒開,鴉鬢兒似刀裁,行為舉止卻懶散不羈,她料想裴羲嵐對自己的姿色隱藏了幾分。今日見裴羲嵐跟個傻小子似的喝酒,打扮也沒什麼品味可言,她鬆了口氣。但仔細想想裴羲嵐是河東裴氏之後,她爹是前起居舍人裴僑卿,叔叔是紅到發紫的裴耀卿,表姐是與天子都在鬧緋聞的楊玉環,她心裡又多添了幾分忌憚。她偷偷瞥了裴羲嵐一眼,便回話道:“瞎說,他明明便是在瞅這焦糙。”

“哈哈,你何時改姓焦了?哎呀,別打,我看他器宇不凡,衣著也華貴,搞不好是個世家子弟。你可以要給他點鼓勵,也回瞄他一眼?”

“你當這世家子弟是這上元的花燈,滿大街都是麼。我娘說了,長安貴族女兒要矜持。”說到此處,鄭蕙笑道,“裴羲嵐,你看著沒什麼興致嘛。”

裴羲嵐沒聽進她們說了什麼,只摸著下巴儼然道:“我在思慮著要買甚酒助興,你們先閑情雅緻著。”

另一姑娘推了推裴羲嵐的額頭:“酒酒酒,你就知道酒。我看你的好姻緣都要給酒澆滅了。”

鄭蕙的桃花真開了。後來她們重回牛車,那盯著她不放的郎君騎著馬,蹄踏暗塵,一路尾隨她們緩緩而行。她們再度從車上下來買東西,那郎君也停下馬蹄,含情脈脈地望著鄭蕙。這一邊兒的娘子們推推搡搡,都在打趣鄭蕙。鄭蕙卻高高揚起下巴,挑選她看中的琵琶,不時瞅一眼裴羲嵐,觀察動靜。大概是她的態度太傲慢,那郎君有些懼了,躊躇不敢前,只提著韁繩在原地徘徊,等到他同行的好兄弟來助威。過了一會兒,鄭蕙挑好了琵琶,正想帶姐妹們離去,卻感到不遠處有一片奼紫嫣紅飄來。裴羲嵐的餘光也留意到了靠近的豔色,跟著抬頭看去。

神龍元年正月十五夜,蘇相在洛陽詩歌比賽中奪魁,寫的便是正月十五夜: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遊伎皆穠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用這首詩來描寫此刻的情景,真是再適合不過。那翩翩而來的奼紫嫣紅,不是初春的桃李,而是華如桃李的遊伎。她們成群結隊,嬉笑遊冶,唐姬有幾分羞澀,胡姬有幾分熱烈,目光所集,都是朝著同一處。順著她們的目光望去,裴羲嵐只見東風吹落星如雨,千樹燈花下,幾匹突厥馬迎風而來,上頭坐著數名青年。全城梅花開謝,初雪般飛揚在長安燈火中。沒有馥郁濃芳,只有小豔疏香。青年們如此清高,只能瞧見落花引領的路,卻不知落花亦沾滿衣襟。

這時,一旁的僕人嘆道:“哇,好多龜。”

裴羲嵐疑惑道:“龜?”

“是啊,這詞兒小的還是跟夫人學的。”僕人指了指腰間道,“夫人說,五品以上的卿士都會在此處佩戴龜袋,五品飾銅,四品飾銀,三品以上飾金。”

裴羲嵐點點頭道:“聽叔叔講,從前卿士們配的是魚袋。”

“沒錯,天授元年,武後登基,因她姓武,玄武又是龜形,便把魚都換成了龜。所以啊,現在長安裡流行這樣的叫法,金龜婿,指上等的乘龍快婿。”

裴羲嵐這才理解母親讓她牽龜回家的意思,無奈地扶住額頭。那倆僕人倒是越討論越起勁兒:

上一章 目錄 +書籤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