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完父親的後事再返校重新上課,已經是一週後的事情了。
十五歲喪父,父親被人從河裡撈出,死因不明不白。
沒有人會有膽子在ko4的面前指指點點,但丁小雨仍然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帶著或憐憫或鄙夷的情緒,不約而同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向來不是在意別人看法的人,但返校以來的那些目光,還是沉得讓他覺得,就連挺直腰背都變成一件需要很大毅力的事情。
父親對他不能算‘好’。自他有意識起,就很少見到父親清醒的狀態,那個人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彈琴,但他說不上怪他,只覺得父親真是可憐,他躲在一旁悄悄看他父親彈琴,就會突然覺得,父親的生命是被束縛的。
因此父親死了,他難過之餘,反而有種這樣也好的情緒。
那個人的生命終於是自由的了。
只是,經過這件事打擊,本就多病的母親更加虛弱,他已經不敢想自己還能擁有母親多久了。
放學時間早就過了,教室裡只剩下三三兩兩的值日生,但是丁小雨還是不太想回家。
今天聯絡了人來賣琴。
盡管做這個決定的就是丁小雨自己,但一想到現在這個時間,家裡擺放鋼琴的地方是空蕩蕩的,他就覺得喪失了回家的勇氣,感覺好像背叛了什麼似的。
但他知道他是對的。那個人死了,家裡供養不起另一個“音樂家”,他既然不可能走這條路,留著那架琴在家裡,讓母親看了徒增傷悲,不如賣掉貼補家用。
突然有同學敲了敲他的桌子,“丁小雨,有人找。”
他沒什麼朋友,怎麼會有人找。丁小雨蹙著眉從後門出去,空蕩的走廊遠處,倒確實站了一個清瘦的,穿著北區芭樂中學高中部制服的女生,他沒見過。
黑色的長發被隨意地收攏在一邊,倚著牆站著,手裡拿著一個皮質手提包的女生正微微仰頭,百無聊賴地吹著自己額前細碎的劉海。
橙黃色夕陽下,少女的側臉一片模糊。
說是模糊,但是丁小雨卻又覺得,自己能清楚地看到對方臉上柔軟的絨毛。
聽到腳步聲,女生頭轉向他的方向,他這才看清對方的五官,不是什麼讓人驚豔的外貌,有幾分寡淡的眉眼還能算得上是清秀,顯得毫無攻擊型,像溫水一樣緩慢地滲透著,以至於在丁小雨覺察到後,才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就卸下了對女生的防備。
他正暗自檢討自己警惕性太差時,女生突然抬起原本垂著的眼睛看向他。
被那眼神一看,丁小雨頓時覺得如鯁在喉。
因為,這雙眼睛裡裝著對一切的洞察和了然。
丁小雨只覺得,他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在這雙眼睛下無所遁形。
這種認知讓他由衷地排斥靠近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