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子嬰抓起筷子,品了一口,小時候的感覺一湧而上,三叔不凡的手藝,他又怎會不知?當初流浪時,一想起三叔做的菜就淚流滿面。
聽到李波說平素一碗難求之辭,他道:“那怎的今天還有的多?”
“我原說好了今日要來,老三每次會多做一碗留著給我呢,所以啊,你那碗可是我的。”李波昂著下巴嘚瑟道。
“那晚輩真是多有得罪,奪了波叔的專屬冷淘。”
李波擺手:“算了算了,老三一天到晚掛在嘴邊的小少爺來了,我就不爭這一口吃的,不過,老三你日後可得補償我,若不是我,你還沒那麼快見到你的小少爺。”
三叔露出憨實的笑容,點著頭道:“是是是,我得感謝你啊。”
……
當時餘家義莊裡,原認為全是死人的屍堆山上,站起了一個活人。
這要是被餘家下人看到,肯定得嚇個半死,這不是詐屍了嘛!
只是,月光之下那具身子略有殘破之美,胳膊缺了,腿也缺了,擱古希臘倒能找到個知音,斷臂的維納斯。
三叔顫巍巍地站在屍堆上,凝視著最邊上被隨意丟棄、身子朝地面,臉朝天空的五福。
五福的傷口還在冒著血,滴答滴答落在其他屍體上,還有蒼蠅聲嗡嗡作響,一股腐爛味刺激人的嗅覺,濃烈得能把人活活燻死。
強忍痛意和惡臭,他爬到五福身邊,跪下磕了三個頭。
“五福,等叔安頓好了,再回來帶你走,給你埋個好地方。”
像他們這些僕人,死了就死了,隨便一扔,還指望著主家能風光下葬?只怕是大夫人都沒這待遇。
對了,大夫人,大夫人沒被抬過來,是不是還有生的希望?或者,主家會良心發現,葬得好點吧。
三叔垂著頭離開了義莊,他暈倒在一里外的鄉路上,被莊稼漢救了,駝上了一臺牛車。
初愈後就出發前往了巴州,到當初留下餘子嬰的飯肆。
可惜,三叔上下輪番著尋了數遍都沒發現他的蹤影,問了店家,也沒人留意到那個平常的下午,什麼時候來了個小男孩,又什麼時候走了。
後來,三叔為尋活路,覓得個營生,把自己看家手藝羊臊冷淘搬出來,在桂平巷的第二街口租了最裡面的鋪面,開店叫“三碗淘”,酒香不怕巷子深,手藝在,客人還是會絡繹不絕。
因為腿腳不便,最費功夫耗心力的羊臊冷淘一日只售十碗,其餘就賣些綠豆糕、紅豆餅、胡麻餅之類的。
當然,他一直沒有放棄尋找餘子嬰。
三叔和李波,是於一次尋常的清晨認識的。
因為要買新鮮食材提前備料,三叔很早就起來,到城東隅的菜市買食材,拖回店子裡再洗料備好。
那天清早,他如往常一樣,過康榮道去菜市。
事情就發生在康榮道上,他碰上了劫匪,只是劫的不是他,是李波。
李波當時乾的押運車伕,主要幫人運點物資,其實就類似鏢師,但是唐朝還沒有鏢局這一概念。驛站是鏢局的前身,但那都國家公務用的,平民百姓用不了,只能靠一些體力好的車伕幫忙運送物資,多數也不會託付貴重品,許多時候搬家就會找他們接活。
李波當時還是初出茅廬,不太懂他們押運的行業規矩,別看送點貨就能收錢這麼簡單,幹押運沒點人脈可吃不開,多數是黑白兩道都得打點疏通好,混出點名堂才能押得起,不然碰上“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的硬茬是家常便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