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生回頭看了鐘信一眼,面上盡是驚愕之色。
鐘信面似沉穩地搖搖頭, 自言自語道:“不會, 他斷不會就這樣不聲不響跑掉的。”
話是如此說,可是隱隱之中, 卻也可以在他眯起的眼睛裡,看到一絲濃濃的疑惑與失望。
他深吸了一口氣, 示意菊生讓到一邊,伸手便要去強推那臥房的門。
忽然之間, 正房一側的廂房處, “吱扭”一聲,門開了。
鐘信與菊生不約而同地飛轉過身, 剎時之間,鐘信只覺腦子裡嗡地一聲響。
他的眼睛熱了一下,嘴角不自禁地顫了顫,低低叫了聲:
“娘!”
從廂房裡出來的,正是鐘信的生母丁香。
而在身邊攙扶她的,除了兩個現今日常服侍她的婆子,便是一身紅色長衫,即將改嫁為新婦的大少奶奶秦淮。
這丁香自從何意如將她接回後, 為了安撫鐘信,同時也是為了給外人看她的賢良, 倒確是尋醫問藥,噓寒問暖。因此這一程子,丁香的身子和病情委實好轉了很多。雖然那瘋病未得根本治癒, 卻也明顯比剛剛接回來那陣,強了些許。
秦淮這幾日,除了開始認真琢磨鐘家的幾種産品,偷偷在小本子上作些分析外,便是想著這日的洞房之事。
他知道無論在哪個時代,這洞房花燭都是人生頭等大事之一。
好多時候,那喧鬧喜慶的儀式,雖然繁瑣老套,但卻是人生軌跡中不可或缺的一個節點和留念。尤其是對於長輩來說,看到辛苦養育的子女開花結果,那種為人父母的酸喜交加之情,大約是其他何種儀式都無法比擬的。
所以一想到為了迎娶寡嫂為正妻,老七這一世,再也沒有機會喜慶隆重地舉辦一場婚禮,秦淮的心裡,便有些說不出的莫名傷感。
而再推開去想,大太太倒能名正言順地喝到一杯新婦茶,老七的生母,反倒連兒子大婚的邊都摸不到了。
因此他思來想去,心裡倒想出了一個主意。
在現下的光景,秦淮已經比從前更知道,在行事的時候要多瞻前顧後,盡量少惹出太多的麻煩。因此幾經思慮後,他終是拿定了這個主意,想要在只能給老七一個掛名夫妻的洞房夜裡,盡量彌補他多一些。
因此,他便暗中籌劃,想辦法將丁香接到了泊春苑裡。因按照規矩,婆婆不能出現在新婦出嫁前的臥房裡,所以他們便都在廂房中等著鐘信前來。
這會子,看見大步走到生母面前的鐘信,秦淮心裡明白,自己終還是安慰到了他。
兩個婆子這時都已經拿了秦淮的好處,又知道眼下的老七已經不同於往日,哪敢小視,因此便笑臉盈盈地一邊給鐘通道喜,一邊攙著丁香,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明白,便直對她誇贊大少奶奶的賢良體貼,想得周到。
鐘信一邊對她二人點頭道謝,一邊下意識便把目光投到嫂子的臉上,只覺得皎白的月光之下,一身紅衫的他,似乎比往日更多了幾分俊秀,尤其是眉梢那點胭脂痣,便如同自己畫在雪浪紙上的硃砂印,不知不覺中,竟看得痴了。
一邊的菊生看得分明,忙輕推他道,“七哥,這會子正是好時辰,難得嫂子將大娘也請來了,還不趕緊到新房那邊,給大娘行了禮數,喝了新婦茶呢!”
鐘信聽他所言,立即便從方才那微微的痴狀中掙脫了來,一邊將母親的手臂攙到自己手裡,一邊倒趁旁人都未留意,對秦淮低聲道:
“有勞嫂子的一番心意了。”
秦淮只笑了笑,並未回他,倒是按照規矩,扶著菊生的肩膀,跟著他們母子的身形,慢慢往東跨院而來。
幾人到了新房之前,菊生伶俐,早搬了把椅子出來,讓丁香坐下。又急急尋了兩只軟墊,倒了一碗清茶,片刻之間,倒把一個小小的儀式,備得齊齊全全。
丁香雖然頭腦仍是不甚清楚,可是隱約間,卻好像也明白了些許,臉上便透出興奮的神色,嘴裡只胡亂嘀咕著,“信兒娶媳婦了、信兒是娶媳婦了吧…”
一時之間,鐘信深吸了口氣,走到秦淮面前,輕輕牽過他的手,來到母親的身前。
“娘,兒子今日帶新媳婦,來給您磕頭敬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