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煥興上午吃了個白煮蛋,卻比吃了十全大補丸還賣力氣。沒到中午,他就把上午分的地幹完了,急吼吼在脖子上搭了跟毛巾,跑去魏喜那裡。
就在他對面幹活的何國強認為這小子很賣力,看得出來嬌生慣養的城裡娃已經徹底融入農村,那股子麻溜勁兒比他們這些老農還利索呢。
顧煥興小跑到魏喜所在的田地裡,卻沒有看到魏喜的身影,魏喜的鋤頭和編織袋還在土地裡,多半是去領糞水施肥了。
他二話不說,埋頭就幫魏喜把玉米點了。他就想當一回田螺姑娘,等魏喜回來看見活已經□□完,肯定嘴角藏不住笑意。到時候,他可以光明正大站出來求表揚。
顧煥興悶頭想象,嘴角咧得越來越大。
魏喜是打著空手去領施肥的糞水去了,去的路上運氣不好,又遇見周有志和他那一幫子小流氓。
好在兩人隔得很遠,魏喜隨便一條四四方方的田坎路都可以繞開他們。魏喜不是慫,她是要幹活的人,和周有志這種不賺工分也能吃老本的人不一樣。跟周有志一番糾纏,只會浪費做工的時間。
魏喜繞道的過程中,向那田坎瞄了一眼,好像看見周有志在欺負什麼人。她停駐腳步,躊躇著要不要走過去幫幫忙。
丁大順在田裡幹活幹得好好的,就被周有志找上了。他最近沒怎麼跟周有志接觸,不為別的,就是家裡米缸空了,他又不想他那癱瘓阿婆給餓死,就只能乖乖下田賺工分,這個月才好向隊上借糧食吃。
周有志一來,丁大順就明白要壞事。他腆著臉彎著腰上前,對周有志說了一番奉承話。
周有志這次卻不買丁大順的賬,他最近又在他媽那裡發了筆橫財,穿的是上好的確良襯衫,紮在褲腰裡,用根褲繩繫著,胳肢窩還夾著一黑皮包,整得跟香港的海報明星一樣。
他嘴角叼著一杆煙,抖著腳問:“大順啊,有志哥對你好不好?”
丁大順點頭,“哥,你對我好。”
周有志陡然變了臉,一腳踹下施肥的糞桶,糞水濺上丁大順的褲腳,“那你他媽背叛我,跟魏喜混在一塊。這幾天“開夜會”也不來,到底還想不想跟我混?”
丁大順面色難堪,盯著腳下的黃土地,他收拾表情,告訴自己:沒事,今天忍一忍就過去了。
他又恢複那油膩膩的笑容,“我這幾天不為了攢工分嗎?我家就我一個勞動力,志哥,你知道我阿婆她是個癱瘓,昨年我家就是欠款戶,今年再不賺工分,隊上來年就不分東西給我。”
“叫你把癱瘓婆娘甩了,日子好過得多。”周有志一皮包拍在丁大順腦袋上,“那你這是不打算跟我混了?”
丁大順不曉得點頭還是搖頭,含糊說:“有志哥,我……我總得吃口飯吧,求你了。”
周有志聽出丁大順的敷衍,這就是不跟他的意思。他招招手,身後一群小流氓就撲在丁大順身上,丁大順趕緊勾著腰抱住頭,他就猜出來今天少不了一頓打。
他以前也是這麼對付別人。
丁大順挨著拳頭,趴在地上,吃了幾嘴泥土,聽著周有志說:“讓讓。”
他一抬頭,周有志舀了勺糞水,往他臉上潑去。小流氓嬉笑著閃開,頂著那股惡臭,丁大順攥緊拳頭,把頭埋進土地裡。在嘲笑聲中,他也體會到被人欺負的痛苦。這一刻,他後悔起來,為什麼要忍?可不忍的話,打了周有志,這村子他就混不下去了。
周有志舀出的下一瓢卻沒潑到丁大順臉上。
田坎上跑過來的影子,一腳踢在周有志的膝蓋上,所有人都不知道女人是如何做到,周有志就被魏喜反剪著雙手,扣手抱頭,按在黃土地上。他的頭就挨著糞勺,那股臭氣快把周有志給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