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火旺,生氣的人不止徐元一個。
京城裡六部的值房內均燒著兩盆以上的炭火,若是入了冬,數量比這還要驚人。紅中帶紫色的火焰籠成一簇放肆的在頂部燃燒,屋內暖如三春催人懨懨欲睡。
禮部官員忙過一陣兒得了空閒,幾人抱著一卷從會通書坊出的策論密題拓本輕聲嘀咕,指頭從頂端滑倒末尾。因為拓得急,有些字不甚清晰,幾個四五十的官員鼻樑上紛紛架著一副單邊眼鏡,上半身伏貼在桌案上,一手指字一手拿眼鏡時不時蹦出幾個之乎者也。
徐掩裹緊漳絨披風掀開門簾進來,冷風頓時竄進來。
“欸欸欸!”徐掩顧不上脫下披風,撲過去開啟那幾位官員,抓起策論題丟進抽屜,啪嗒闔上。“你們不做事偷看我的本子作甚!”
“幕遮兄私藏這等好東西,竟不拿出來與我等分享,真不厚道!”說話的人是禮部右侍郎,位在左侍郎之下,無事的時候閒得身上能長草。
“哪是好東西……”徐掩轉開話題,看他們每人手裡都拿著不常見的單邊眼鏡,以為這次海運又進貢了不少新奇玩意,遂湊過去問:“這眼鏡倒有趣,在哪裡能買?”
右侍郎把單邊眼鏡送到徐掩手中,“有趣吧?我們把一副完整的眼鏡折斷,再請繡娘將能劃傷面板的部分用布包裹,如此值房的人都用得上。”
禮部窮,這是六部皆知的。
“幕遮兄的長子明年大比,怕是要得魁星高照哦。”禮部員外郎瞄了眼被徐掩藏起來的密題,一臉不言而喻的神情,“苟富貴,勿相忘啊。”
徐掩忙道一定一定,身後的禮部主事遞過來一封書信,看字跡並不是他所熟悉的。
禮部主事道:“平陽府送來的,也許是幕遮兄的夫人。”
值房內其餘幾人紛紛側目,氣氛瞬時凝重起來,猜想是不是徐掩的夫人知道他在京城納了一房妾室,特意來信質問?
徐掩認得徐夫人的手跡,風平浪靜的拆開信封,其餘人識趣回到各自的位置喝茶澆花,一室安靜,偶爾響起幾聲閒敲棋子的聲音。
“我出去辦點事。”徐掩抓起信封連同信件一併塞入袖中,裹上披風大步出門。
什麼事這樣急?右侍郎不再撥弄琵琶弦,目光與主事和員外郎一一交匯,三人飛快擱下各自手中的事情,餓狼獵食般撲向徐掩的桌案。
“這道題立意很好啊……”
“但題目過於陳舊了,西北戰亂已經過去十多年,皇上喜歡的文章,是要能解決當下的問題……”
“……你們說如果西北再發生十多年前的戰亂,這一次誰能拯救大宋?”
三人齊齊沉默。
主事忽然低聲道:“寶貞公主今年該有三十三了罷,日子過得真快。”
員外郎托腮。“可不是,一眨眼有的人從兵部員外郎升任兵部右侍郎,咱們卻止步不前……這值房的風景十幾年如一日,人卻個個不同了。”
右侍郎沒了再看題的心情,將密題歸於原位,拍拍主事和員外郎,道:“盡人事聽天命罷,上天虧欠咱們的公道總會還的。”
……
徐掩從禮部值房出去,在冷瑟瑟的秋風裡足足等了一刻鐘,等兵部值房的幾個官員如廁,他趁機溜進兵部,直奔尚書李重山所在的暖閣。
“李大人……下官徐掩有事請見。”
“進。”
兵部的暖閣可比禮部的好上百倍,徐掩剛踏進去撲面而來的除了一陣暖意,還有幽蘭的香氣。
李重山頭沒抬,冷淡問道:“禮部值房的人很多,你怎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