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大院裡風聲震天響,六部的門關得嚴絲合縫,漏不進去一點風。
東邊戶部值房卻開了一扇小窗,縫隙不大,嗒嗒嗒打算盤的聲兒與和尚敲木魚一樣,停不下來。
吏部侍郎笑吟吟捧著茶喝了一口,“張霽真是刻苦,年底考績給他評個優。”
“煩死人了,生怕吏部的聽不見嗎,裝模作樣躲在屋裡算賬,有本事去禮部抓人啊。”工部侍郎正執著尖毫繪營造圖,頭也不抬罵道。
刑部的幾位大人包括尚書郭睿在內,都覺得這算盤的清亮聲,比牢裡的犯人叫喊好聽多了,趁著眼下清淨,多看了幾個案子。
碧瀾姑娘由小吏領進大院,就聽到東邊打算盤的聲音和罵聲你來我往,西邊卻安靜如雞。
天兒一天天轉涼,李重山身體雖然還很硬朗,卻也挨不過六十二的高齡,風一大,他就遷進了暖閣。
外面值房的大小事一向是顧成銘在統籌,見小吏領著個沒見過的小姑娘沒通報就進來了,臉色一下就很不好看。
“侍郎大人,這位姑娘來給尚書大人送飯。”
小吏揣摩著顧成銘是生氣了,當下就有點不屑,面上卻還戰戰兢兢。
“李大人的飯向來是管事送來的,怎麼,換人了?”顧成銘負手而立,眼睛一刻都不離開碧瀾。
碧瀾迎著他的視線,屈腿行禮,聲音好似蒸熟軟了的藕片,糯糯的很綿長,婉轉的尾音就像是咬斷了藕扯出的銀絲。
“啟稟侍郎大人,管事今天臨出門時鬧了肚子來不了,託我給李大人送午飯來。”
暖閣內,李重山早聽見了碧瀾獨特的聲音,揚聲對外面道:“成銘,讓她進來。”
她進去,暖閣的門立即闔上了,顧成銘連聽一耳朵的機會都沒逮到。
“她叫什麼名字?和鵲橋是一樣的麼?”
鵲橋常來給李重山送書稿,每次都要小吏通報才能進暖閣,一來二去,顧成銘也和她混了個眼熟。
可是今天的這位姑娘不同以往,架子竟比鵲橋還要大,見了他也習以為常的自稱“我”。
小吏也能耐,從和碧瀾見了面到進來,三言兩語打聽到了一肚子的好貨。
“姑娘叫碧瀾,大人您別看她名不見經傳的,來頭可不小。”小吏用手擋著嘴,湊到顧成銘耳邊嘀咕:“貴妃娘娘眼前的大紅人東方神醫,就是她的師傅!”
“夫人說,天轉冷了,性涼的吃食果子就不給大人吃了,免得和管事一樣鬧了肚子。萬一皇上臨時召見,在聖駕前失了禮儀可不好。”
碧瀾傳達完畢李夫人的意思,四樣小菜並一道熱湯已經擺上了桌。
李重山淨了手,卻不急著吃飯。
管事鬧肚子是他早就安排好了的,為的就是試一試碧瀾,她若是經受住了,往後自然有順心日子可過。
“夫人說你的胭脂造得很好,除了這個,還會什麼手藝?”
碧瀾心中一動,面上露出一點淡淡的笑意。
“師傅只傳了我做胭脂和膏子的手藝,別的縱是我想學,他也不肯教。”
也就是醫術一點都沒有傳給徒弟了,李重山捋鬍子笑了笑,“你師傅想必有他的考慮。”
吃了兩口菜,他想起了顧成銘送來的一盆天棘,遂指著身後的高几道:“這盆景擺在這裡,我也沒空打理,你帶回去交給夫人。”
“好。”碧瀾應了,抱著曳地的天棘盆景退出暖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