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三五成群在東大街腿勾腿,其中不乏豪貴之家的幼齡公子,手搭在夥伴的肩頭,一邊轉圈圈一邊唱著新近學的童謠。
“小麥青青大麥枯……”
皮小六嘹亮的聲音混在其中,茶餅鋪掌櫃被孩子們的歌聲吸引踱步出門觀望,他便埋頭躲在他人身後,歌聲越來越亮。
掌櫃撓撓頭嘟囔:“怪了,分明是皮小六……”找不到人掌櫃也不懊惱,在櫃上抓一把瓜子一邊磕,一邊看他們腿勾腿編花籃,一邊聽孩子們唱,聽得久了,不知不覺跟著哼了起來。
“丈夫何在西擊胡……吏買馬,君具車……”
對面賣筆墨紙硯的老學究拎著把笤帚出來,驅趕在他門前唱歌的孩童,呿呿呿趕雞崽似的吆喝一陣兒,累得兩手叉腰,“小娃娃啥都不懂,亂唱!仔細犯了事爹孃打你們屁股。”
孩子們邊跑邊回頭朝老學究做鬼臉,皮小六做完鬼臉還賤兮兮朝他拍拍屁股。“……請為諸君鼓嚨胡!”嘻嘻哈哈爽朗的笑聲雜著歌聲消失在禮門巷的入口。
掌櫃搖頭,禮門巷內的人家得遭罪咯。
三德弓腰迎接阮妙菱,左眼眼角處還綴著顆極小的淚珠兒,笑得很是熨帖:“三小姐親自來看奴才,不勝榮幸!”
是左眼有疾嗎?阮妙菱盯著三德左眼看了兩眼,擔心這樣做會讓對方倍感壓力便收回目光,甜甜一笑道:“這宅子翻新後我還不曾來看過,擔心公公住不慣,這才來看看。”
三德滿臉堆笑,“三小姐您可真是可心人兒,奴才這心裡暖洋洋的。”他擦抹著眼角的淚珠,嗓音哽咽:“若是公主在家就好了,看到三小姐如此懂事一定高興。”
“公公沒去大福寺看孃親麼?”阮妙菱遞去一張簇新的方帕,這貼心的舉動又惹得三德熱淚盈眶。“從前在京城時,我常聽人說公公你與孃親交情匪淺,若是你去大福寺,孃親定會見的。”
“奴才哪有那等福分,不過是公主護著奴才罷了……唉都是舊事了,提起來叫人心裡頭發酸,人年紀大了就眼睛就愛哭。”
阮妙菱噗嗤一笑:“哪是眼睛愛哭啊,咦,公公方才是在聽戲麼?”
放眼望去,亭臺水榭中還擺著鑼鈸板鼓琵琶笛簫等樂器,奏樂的人不知哪裡去了,只留一個唱戲的小生孤零零站在亭下,乍看亭臺水榭逼仄的容不下一個人立足。
“這戲不在京城演的,新戲種呢。”三德歡喜的對大漢吩咐:“趕緊給三小姐添座兒,茶水都奉上來。”
兔月顯然對新戲種頗為好奇,識趣的丫鬟早早替她準備了馬紮,她身後問兒悄聲對古仁道:“三德公公從前可不愛聽戲。”
古仁目光一一掃過亭臺水榭,裡面的丫鬟僕人入座抱起琵琶拿起板鈸,臺上小生抖抖水袖嘴唇微張似在吊嗓,往來安座添茶的丫鬟神色正常,沒有可疑。他高問兒一個個頭,身形不動聲音從腹中傳出:“這些暫且不管,在外頭要以保護小姐為上。”
阮妙菱與三德聊得興致正濃,面上笑意只增不減。
忽而水榭中樂起,小生蘭花指翹金嗓開,婉轉情深的曲調歌唱隨風送入耳,唱小生的竟是位女子!被驚豔的兔月拍著小掌叫好,問兒忙撿了顆糖彎腰塞進她嘴裡,隨即直身站定。
“公公眼光真好,那位姐姐身段表演雖然平平無奇,唱出來的味道卻像下雨似的一點一點淌進人心裡去。”阮妙菱遠遠看向水榭。
從前嬌養在家她是不愛聽戲的,直到嫁給徐元后搬到京城才學著那些閨中女兒附庸風雅,隨口讚兩句尚能裝一裝,要她長篇累牘贊一回可就頭疼了。
三德聽了哈哈仰頭大笑,“三小姐真真是太招人歡喜了,這樣的讚美奴才還是頭一次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