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夜風醉人涼,驅走最後一縷暑氣,拂過面龐,使人身心舒暢。
皓月朗朗,高懸枝頭。
如此良辰好景,本是賞月賞花賞美人的時刻,他卻沒有餘暇去欣賞美景,只能躺在草地上拼命喘息。
大腿中槍,血淋淋一片,已是血肉模糊。
沙統槍裡灌的是鐵砂,打在腿上死不了人,但能讓人行動遲緩,最終因流血過多而失去行動能力。
老家的獵人喜歡用這種槍打野豬,野豬皮厚,用獵槍一槍打不死,沙統槍能使野豬皮開肉綻,大面積流血,狂奔的野豬會加快失血速度,最終筋疲力盡倒地,就像現在的自己。
若在平時,這傷不致命,及時止血便無大礙,可在此時,足以要了他的命。
沒想到老獵人也有被雁啄瞎眼的時候,真是應了天橋底下算命瞎子給自己的那句忠告:別作孽啦,不然終有一天你會成為別人盤中的魚肉。
人為刀殂我為魚肉嗎?
他不信命,不信神佛,只信人定勝天。
他不甘心,嘗試著支起手肘,努力想要起身繼續逃命。
只是支起上半身已經耗盡僅剩的餘力,他又頹然躺下去,繼續劇烈喘息。
轉念想到,即使能站起來繼續跑,又能跑到哪裡去,自己深入可可西里無人區三百里,僅靠兩條腿就想逃出去?
更何況是一條腿已經嚴重負傷,無法再逃。
他絕望地躺在草地上,開始胡思亂想,想起巷弄口賣肉餅的跛腿大爺,茶館裡唱小曲兒的荷花姑娘,還有天橋底下那個滿口胡謅的老瞎子。
該死的老瞎子整日咒自己:人有人命,狗有狗命,你一副窮酸相偏偏要去追那富貴命,早晚有一天會丟了性命。
好像這瞎子說好的向來不靈,壞的一說就靈驗。
瞎子還說過他是血手人屠閻羅命,若不自治,將來必成萬人屠,遺禍百年。
不是說萬人屠嗎?不是要遺禍百年嗎?
二十七年來,自己連只雞都沒有殺過,算是哪門子的萬人屠。
轉念又想起,過幾天便是中秋節,自己照例要去那便宜老爹的墳前喝瓶好酒,給他老人家說說心裡話,想來今年是去不了,往後都沒辦法去了。
如果自己真要下十八層地獄的話,希望不會跟便宜老爹見面。
思緒翻飛,他眼前劃過一張張昔日的笑顏,腦海中翻騰著諸多畫面。
所有的抱怨,不甘,無奈……在最後都化作一聲悠長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