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落了多少?”
“落季已過,還剩尾聲,大概三五天之後就會落得乾淨,但是總會有一兩片枯葉戀枝不去,便是雪積三尺,也動它們不得。”
“又是一個冬天,就快要到了。”範閉嘆息道。
“是。”徐礎只能隱約看到一個身影,他不擅跪坐,時間久了,膝蓋壓得疼痛,卻不好意思挪動。
“聽說你的事蹟之後,我一直想見你一面。”
“刺駕的事蹟?”
“對,你是謀主,還是刺客?”
“參與策劃,最後也親自動手,但是第一個擊傷皇帝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位叫羅宣的豪傑。”
“他既是豪傑,早就準備好替人賣命,你是讀書人,貨賣的是一杆筆和一張嘴,何以親手拿起刀劍?”
“範先生就為這件事而想見我?”
“抱歉,我太老了,心中受不得疑惑,為這件事我常常徹夜不眠,白天睏倦無神。”
“讀書人奮而動手,並不稀奇,與我一同刺駕的人裡還有一名讀書人。”
“邵君倩?不同,他有仇私。”
“我也有仇私。”徐礎停頓一下,“我的生母是吳國公主。”
“嗯,聽說過,但你也不該親自動手。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為人謀者,往往要置本人於旁觀之地。旁觀則不近,無法得到他人親信,太近則不清,出謀劃策常有失誤之處,此為謀士的兩難境地。”
同為策劃者,馬維與郭時風都儘量得躲得遠一些,何止是“旁觀”,完全是遙望,甚至望而不見,唯有打聽。
徐礎俯身叩首,起身道:“先生所言極是。小子仔細思量,當時該想的都已想過,此後無計可施,無謀可劃,恰好機會又在眼前,於是不自量力,舉刃刺駕,幸而得中,別無想法。”
“嗯。”範閉顯得滿意了些,“聽君之言,思慮倒還長遠,觀君之行,卻顯急躁,這是為何?”
“我……太年輕了吧。”徐礎被逼問得如坐針氈。
“也對,我年輕的時候……不提也罷。你為何來見我?”
範閉早料到徐礎會來,甚至透過冀州軍中的孫雅鹿暗示過一回,這時卻詢問原因,徐礎微微一怔,尋思片刻,承認道:“小子心中昏暗,來求先生開示。”
“像這屋子一樣昏暗?”
“是。”
“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徐礎又是一怔,“先生……乃天下名士。”
“好一個名士,那是你聽說的事情,我問你此時此刻,你我對面而坐,交談也有一會了,察言觀色,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徐礎一直沒看清範閉的樣子,只得道:“先生似有所言,然未盡言。”
“你未盡信,我如何盡言?何況你所揣測的乃是我的行為,並非我的為人,再思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