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雅鹿送徐礎出軍營,路上道:“徐公子莫怪,我家將軍獨掌冀州之軍,走錯一步,便要連累二十萬將士,因此心中焦慮,往往口不擇言,非故意怠慢使者。”
謀士的嘴張口就來,徐礎不將“二十萬”當真,道:“鐵眉將軍身當方伯,獨霸一州,天下誰不敬仰,誰不翹首以盼?便是說話重些,也是應當的,何況鐵眉將軍只是說了幾句實話。”
孫雅鹿嘆了口氣,“君失其鼎,臣失其君,整個天下已是有名無實,蒼生喁喁,如魚渴水,徐公子既為名門之後,當以聖賢為念,以解救蒼生為己任,莫入縱橫之門,學說客反覆搖擺之術。”
徐礎愣了一下,孫雅鹿的話是老生常談,但是不該他說,也不該這個時候說,他好像將客人當成了等候教誨的學生。
“謹記。”徐礎敷衍道。
孫雅鹿沒當回事,繼續道:“徐公子既來鄴城,可曾去拜訪過範先生?”
範閉乃天下名士,無人不曉,一說“範先生”都知道是誰,徐礎道:“範先生在鄴城嗎?在下不知。”
“一年前搬來的,住在鄴城東門十里以外的思過谷中,我前些天曾去拜訪過,老先生身體不好,心裡卻還記掛著天下大事,盤問了我一個時辰,最後是弟子苦苦相勸,他才回房休息。”
說是“盤問”,孫雅鹿臉上卻有得意之色,顯然以得到範閉重視為榮。
“有機會一定前去拜訪。”徐礎繼續敷衍。
到了軍營門口,孫雅鹿小聲道:“降世軍怕是真的不行了,此後晉陽軍將直面官兵,或戰或退,皆非良策,徐公子早做打算。”
“多謝,一時勝敗不足掛懷。”徐礎拱手告辭,叫上隨從騎馬回城,越走越快,心急如焚。
降世軍至少要守住孟津,否則的話,真是一敗塗地,徐礎想不明白,降世軍既與晉陽軍結盟,為何不按譚無謂的計劃交戰?
回到鄴城時,才是下午,城裡官民沒什麼特別反應,南忠坊則已亂成一團,各方使者佈滿街道,到處打聽訊息,也不管與對方是敵是友、是熟是生。
徐礎進坊,黃師爺從門內探出頭來,看他一眼,立刻又縮回去,不如昨日熱情。
徐礎沒走出幾步,六七人圍上來,爭著問道:“降世軍大敗,你得到訊息了?”
徐礎不認識這些人,不做回答,擠過去往前走,江東來的王顛迎到近前,嚴肅地說:“別擔心,徐公子可以隨我回吳州。”
徐礎笑著拱手致謝,以示鎮定。
剛到住處門口,就有隨從上前道:“郭先生請徐公子回來之後,去他那裡一趟。”
郭時風就住在隔壁不遠,徐礎立刻前往。
沈聰帶來的晉陽人更要慌亂些,站在庭院中小聲議論,郭時風站在正廳門口,不與任何人交談,見到徐礎,向他招手。
沈聰在廳裡來回轉圈,喃喃道:“大事壞了,大事壞了,我就知道降世軍不成氣候,父親偏偏不肯聽我的忠言,大事壞了……”
見到徐礎,沈聰也沒停下,繼續轉圈,嘀咕個不停,稍稍壓低聲音。
郭時風沒叫上沈聰,神情比平時都要嚴肅,直接道:“虞世子不住在南忠坊,周刺史給他在府裡安排住處,蘭鏞剛剛也搬過去,看來事情真的不妙。”
“沒有新訊息嗎?”
“訊息不少,都是降世軍在孟津大敗……”郭時風將徐礎拉到一邊,“或是立刻動手,或是俯首歸順,十七公子要當機立斷啊。”
一邊的沈聰終於停下腳步,對“歸順”兩字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