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礎暗自佩服邵君倩,其他侍從卻都習以為常,邵君倩就像是行走的秘書省,過目不忘,皇帝隨口問起,他對答如流。
“微臣以為,君臣之禮,以讓為先,大將軍讓印,陛下當降旨慰喻,如此再三,以觀大將軍之志。”
“你謙我讓,最少三次,多則九次、十次,這都是朝廷慣例,不用你說,朕只問你三次、十次之後呢?總得給大將軍一個最後答案。”
樓礎已經隱約猜到皇帝的意圖,回道:“微臣以為,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大將軍雖有老病,見識不減,威名愈著。為朝廷計,莫如仍令大將軍掌印,然後另派副將,既分大將軍之勞,又可藉機檢驗將帥之才。”
皇帝冷笑不止,卻沒有反對,“倒是個辦法,副將應該選誰?”
“知將莫若君,微臣對軍旅之事所知甚少,不敢胡亂應對。”
皇帝這回沒有逼問,轉向其他侍從,“你們覺得呢?”
侍從們各有推薦,或是朝中名將,或是宗室貴戚,皇帝邊聽邊點頭,最後向某名侍從道:“你覺得濟北王合適?”
侍從以為猜到了皇帝的心思,不由得大喜,忙答道:“濟北王英勇有謀,不到十歲就曾跟隨先帝征戰四方,遠至漠北,又是陛下同產之弟,可當重任,跟隨大將軍學習兵事。就有一件,不能當副將,可為監軍,與大將軍平起平坐。”
“濟北王可不如小時候那麼喜歡打仗啦,如今的他就是喝酒,喝多少都不夠,簡直是個酒缸。不過你說得對,的確該從宗室裡選擇一人以副大將軍。”
皇帝不願待在原地默想,拍馬賓士而去,侍從分為兩派,一派緊緊跟隨,一派留在原地商議。
張釋端向樓礎道:“現在你可以說了,想推薦誰?”
樓礎苦笑道:“真的無從推薦。”
張釋端又向邵君倩道:“你最瞭解陛下的心思,說說吧。”
邵君倩也是一臉苦笑,“我不過就是陛下的一支筆,口授耳聽,落筆成章而已,恐怕寫錯一個字,哪有精力猜測陛下的想法?”
張釋端看看其他人,喃喃道:“只好由我來說。”
皇帝跑了兩圈,回到原處停下,目光掃視。
張釋端道:“陛下,我推薦一人。”
皇帝看向廣陵王世子時,目光柔和許多,像是在看最喜愛的兒子,“哦,說來聽聽。”
“太子殿下最合適。”
皇帝大笑一聲,立刻有侍從反對道:“太子殿下乃國之儲君,況又年幼,怎可置於軍旅之中?”
張釋端的確最瞭解皇帝,“不然,太子殿下年幼,與當年濟北王相仿,濟北王曾深入漠北,太子殿下自然也可西征秦州。帝王之術,文武兼備,太子殿下學文日進,良師稱讚,該是兼習武事的時候了。”
皇帝道:“嗯,卿等之意,朕已知曉,上書、批覆,來回至少三次,容朕慢慢思量。邵君倩,準備記。”
邵君倩在宮中隨時帶著刀版,皇帝說,他隨手刻寫,字形大多簡略,唯有他自己能認出來,待事後重新謄寫在紙上。
皇帝的回覆很簡單,盛讚大將軍勞苦功高,最後以社稷之名,讓大將軍勉力掌軍。
單聽這番話,這是一個十分正常的皇帝,該威嚴的時候威嚴,該自謙的時候自謙,只有守立旁邊的親近侍從才知道,皇帝是一個多麼強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