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律沒忍住,發出嗤的一聲,乾脆開口道:“樓公子,這裡是誘學館,咱們是出身高門,可惜爹不親、娘不愛,在這兒混日子而已。狗屁名實之學——聞人學究,我說的不是你啊——名實之學能讓我不捱打?能給我報仇?”
樓礎聽他說完,繼續道:“至少咱們的父兄肩負治國之任,此所謂‘名’。”
周律哼了一聲,沒有話說,旁邊一個叫馬維的貴公子插口:“各家的父兄皆有實授官職,大權在握,怎麼會只是‘名’?”
樓礎微微一笑,他與馬維是很好的朋友,彼此間經常爭論不休,“有官有職是為‘名’,為官有聲、盡忠職實才算‘實’,屍餐素位、為官而無能,還只是有‘名’無‘實’。”
馬維還要辯駁,周律又插進來,“唉唉,說的是給我報仇,不是讓你倆爭論‘名實’。”
樓礎看向聞人學究,“身處治國之家,即使身無官職,也當有治國之心、治國之術,好比富家翁,遇到困難自然要以金銀開道,身強力壯者要以拳腳開道,能言善辯者……”
周律不耐煩地說:“你能言善辯,我呢?用什麼開道?”
“周兄生於侯門,王法即是最大的財富,縱不能為國效力,也不該以一己之私破壞王法……”
“哦,我明白了,敢情你在勸我放棄報仇。行,樓公子,請你還是少說幾句吧,按你的說法,當官、封侯的人都是倒黴蛋兒,遇到羞辱必須指法王法,不如尋常百姓能夠快意恩仇。”
沉默多時的聞人學究突然開口道:“大言無益,換個人說。”
樓礎沒得到支援,於是坐下,再不多說一句。
討論進行了一個上午,毫無結果,周律堅持要找“英雄好漢”給自己報仇,聞人學究不置可否,時間一到,宣佈放學,第一個起身離開,對整場討論以及所有學生,沒顯露出半點興趣。
“合則是拿我捱打當玩笑呢。”周律十分不滿,小聲嘀咕著,學生們鬨笑,真當這是一場笑話。
樓礎走出學堂沒多遠,馬維從後面追上來,邀請他一同喝酒。
酒桌上,馬維屏退僕人,說:“礎弟在館裡的說法有道理,做人當有名有實,比如你我,不幸遭到本朝禁錮,一輩子不能入仕,空有報國之心,卻無報國之路,咱們的‘名’與‘實’又是什麼呢?”
樓礎沒回答。
於是馬維講出一番道理,歸結為一句話,就是“弒君改天”,這是遭禁錮者唯一的名與實。
“本朝內憂外患不斷,定鼎二十幾年,大廈就已搖搖欲墜,而且上天垂象,數日前彗星掃帝座,此乃‘帝崩’之意。天時、地利、人和盡集於此,礎弟以為呢?”
樓礎微微心動,無端想起吳國公主,那個他一直無法坦然稱為母親的女人,與此同時,他還感到疑惑,馬維哪來的自信,以為只憑兩名遭受禁錮的落魄公子,就能完成刺駕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