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菊娘淚珠仍在臉上,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多謝這位公子的仗義執言……”
不是所有人都被她迷住,至少有人能夠掙脫出來,嚴微就是其中一個,“馮夫人說這些,與論道何有干係?”
“大有干係,請嚴公子耐心些,聽我說完。”
嚴微哼了一聲,見無人附和自己,沒再說下去。
馮菊娘稍稍扭頭瞥向兩僕,“兩位可還聽得明白?”
兩僕生硬地點下頭。
馮菊娘又是微微一笑,繼續道:“三個月,好在苦日子只有三個月,我那個丈夫與官兵交戰時中了冷箭,據說他在死前連殺百餘官兵,當然我沒有親見,也不太相信,但是有人說他在死前不停地喊‘放血’兩個字,我是信的。”
馮菊孃的目光掃過眾人,看到的盡是同情,她卻露出略帶苦澀的笑容,“在他之後,我又嫁給許多人,每嫁一次我都感到困惑不解。”
“不解什麼?”安重遷問道,聲音溫柔得旁若無人。
“為什麼……我總是想念那個屠夫呢?尤其是新婚第一夜,總是我最想念他的時候,想念他說‘放血’時那股惡狠狠的勁兒,還有……其它。”
所有人都愣住了。
馮菊娘原地轉身,面朝兩僕,離他們如此之近,呼吸能直接噴到對方臉上,然後用極輕微的聲音說:“瞧,這才是讓我念念不忘的人,直接、強悍、精力充沛,處處與你們正好相反。”
馮菊娘再轉身,向谷中走去。
兩名僕人面紅似血,突然同時大吼一聲,一人道:“賤女人!”另一人道:“無恥蕩婦!”然後同時衝上去,雙臂大張,彷彿惡狼。
寇道孤的兩名僕人竟然會說話,而且舉止失態,周圍的書生無不大驚,他們雖然被馮菊娘最後幾句“想念”弄得困惑不解,但是心中仍存同情,於是七嘴八舌地喝止,離得稍遠,來不及阻止。
馮菊娘一心想要激怒這兩人,她成功了,只是太過成功,將自己置於險境,只動嘴,她能以一敵百——只要這個“百”都是男人,動手的話,她與尋常女子沒有區別,全無還手之力,只會花容失色。
救美的事情不常有,今天卻在一眾書生面前發生。
有人越眾而出,在兩僕撲上去之前,就已大步接近,好像早就從神情上猜到這兩人將要動手,動作奇快,三兩步就到了近前,分別抓住兩僕的一隻手腕,用力一帶,推出十步開外。
馮菊娘匆匆逃到昌言之等人中間,向救她的人點下頭,然後向寇道孤笑道:“尊僕的手語我可看不懂,麻煩寇先生代為解釋。而且他們會說話,難道是我的故事創造了奇蹟?”
寇道孤臉色鐵青,向來超然物外、不動聲色的他,第一次被拽回到世俗世界中來,這是他嚴厲並且鄙視的世界,一不小心,沾上一身泥水,而他甚至忘了該怎麼抖落,以恢復清潔之身。
“兩位之前為何不肯說話?”安重遷質問道,對寇道孤仍存敬畏,對這兩名僕人卻沒有好感。
兩僕驚慌失措,看向馮菊孃的目光裡,依然兇惡而貪婪,哪怕是稍經人事的書生也能看出來,他們對馮夫人不只是憎恨,還有邪欲。
兩僕又看一眼剛剛推開自己的人,不敢上前挑釁,也不回答書生們的質疑,看一眼主人,突然轉身就跑,擠開人群,又不肯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