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功”、“封侯”這兩個詞頻繁從送行者嘴裡喊出來,好像是地裡長熟的莊稼,誰割到就是誰的。
樓家送行者甚眾,許多是女眷,樓礎很快退到後面,偶爾向京城望去,以為會有朝廷使者突然馳來,阻止大將軍出征,可是沒有,視線所及,盡是東都士女,比正月十五觀賞花燈時的場景還要熱鬧三分。
周律騎馬跑來,遠遠地揮手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在這裡。”
樓礎拱手,“周兄來這裡送誰?”
“我父親、我哥哥都在軍中,其實昨天已經送過了,今天不過是來露個臉。”周律兜馬轉了一圈,“看我這身甲衣怎麼樣?河東最好的工匠打造,整整歷時三年,一個月前才送到。”
周律穿著一身魚鱗甲,頭盔銀白色,頗顯英武,幾乎看不出文人氣。
“你也要西征?”
“今年就不去了,父親說他會將軍功讓給我,好謀個更高的職位。我可不是完全依靠父兄,等明後年我會從軍北伐,驅逐賀榮部立更大的軍功。”周律已經給自己安排好未來,得意洋洋地又轉一圈,“沾些敵人的鮮血,這身盔甲就完美了。”
“周兄將門虎子,日後必成大業。”樓礎敷衍道。
兩人在人群后面的草地上說話,周律跳下馬,低估了盔甲的重量,落地時險些跪下,挺身笑道:“還不太習慣。我算什麼‘虎子’,每一份軍功都得出生入死去爭取,哪像你們樓家兒孫,富貴唾手可得,樓公子前腳剛娶一位郡主,馬上又有一位郡主要嫁入樓家,嘖嘖,真是令人羨慕。”
“是嗎?”樓礎四處張望,想快些結束這場無聊的對話。
“你沒聽說?”
“聽說什麼?”
“聯姻啊,湘東王的一個女兒要嫁給你的一個弟弟,叫什麼忘了,排行是二十三。”
“湘東王的女兒?”
“對,是位郡主,據說最受太后、陛下喜愛,所以親自指婚,在眾多勳貴子弟當中,挑中了樓二十三,昨天剛剛傳出的訊息。”
“嗯,太后……很關心樓家人的婚事。”
“是啊,大家都說‘樓高萬丈,入地千尺’,諸臣當中,數你們樓家根基最深、最穩,我可沒白交樓公子這位朋友,你今後別忘了我啊,哈哈。”
想到自己刺駕之事公開之後,周律會是什麼反應,樓礎不由得笑了笑。
周律誤解了他的笑,又說許多親切的話,直到家僕過來找他,才上馬離去。
湘東王的女兒要嫁給自己的一個弟弟?樓礎立刻想到歡顏郡主,初時還覺得未必是她,很快就明白過來,必然是她,皇帝故意這麼做,既為安撫大將軍之心,也為報復斗膽刺駕的樓礎,還有敢於背叛的歡顏郡主。
看來皇帝從歡顏郡主那裡沒有問出什麼,雖然他已查明真相,但是歡顏的沉默與推諉很可能被視為嚴重的不忠。
皇帝記仇,不會原諒任何小錯,不肯放過歡顏,更不會就這麼放過樓家,可是為什麼真的讓大將軍率軍離開呢?離東都越遠,大將軍越不受朝廷控制,皇帝對此再明白不過。
樓礎想不明白,找到自己的馬,騎上去在草地上慢慢行走,對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充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