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一句,花叢後面沒了聲音,張釋端呆了一會,笑道:“樓公子的口才肯定沒問題,可是……無官無職,又是禁錮之身——我已經問清楚禁錮是怎麼回事了,比我預料得還要嚴厲,先帝帶領群臣在太廟裡發過毒誓,無論是誰,膽敢解除禁錮,生時萬剮凌遲,死後永墜火焰。”
“我不求解除禁錮,更不求榮華富貴。”
“那你求什麼?”長公主又開口了。
樓礎沉默一會,“自小習讀聖賢之書,雖不解其意,然心嚮往之,願為萬民發言,哪怕陛下只聽進去一點,稍解民困,於我足矣。”
長公主大笑,張釋端看過來的眼神都變了,有驚訝,有嘲笑,還有一絲敬仰。
“說得好。”長公主止住笑聲,“不愧是大將軍之子,五弟,你該仔細品味樓公子的這幾句話。”
“為民請命?這不就是我一直想做、在做的事情嗎?”
“不不,為誰請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請命’的志向與心氣。人分尊卑,卑者勞力而受治於人,尊者勞心而治人;人有貴賤,賤者之心全在自己身上,天下雖大,只取立足之地,貴者之心繫於眾生,雖處陋室之中,不忘江湖之苦。五弟,咱們都是天生的尊者、貴者,這不只是僥倖,也是重任,受到寵信,咱們要幫助陛下治理天下,有朝一日失去這份寵信,也不可獨善己身,別人可退可躲可逃,唯獨咱們不行。”
張釋端向花叢深深作揖,起身道:“我明白了。這樣說來,樓公子是自己人,唯一的區別是咱們受寵,樓公子受禁錮,但他不退不躲不逃。”
“此言是矣。樓公子,請你回家暫待,讓我們商量一個妥善辦法。”長公主越發顯得客氣。
“‘尊貴’二字在下擔不起,可是勇往直前的膽量還有一些,請長公主擇情采用。告辭。”
張釋端親自送客,一路閒聊,對樓礎十分敬重,到了歸園門口,他屏退僕人,正色道:“樓公子真想直接向陛下進言?”
“有些話,外人比家人更適合說。當然,能向陛下面陳己言,乃是天大的榮耀,要看長公主如何定奪。”
張釋端稍稍壓低聲音,“長公主的習慣一向如此,說誰的好,就是要用誰,她剛才將你誇上了天,那就是一定要送你去見陛下。”
“正合我意。”
“你要想好,我們惹怒陛下,頂多挨頓訓斥,換成你——即使你是大將軍之子,也沒有大用。”
“我若想借大將軍的勢,就不會向你們吐露心聲。”
張釋端笑了,“禁錮只能阻止一個人當官,不能阻止他心懷天下,樓公子今後自有前途。”
大將軍府離歸園不遠,僕人段思永送樓礎回家,臨走時躬身行禮,比之前同行遊歷時更顯恭敬。
老僕沒睡,見到主人回來才算心安,“外面亂哄哄的,公子不如待在家裡……”
“我去的地方再安全不過。府裡有人找我嗎?”
“沒有,馬侯爺府裡送來一箱禮物。不過年不過節的,送什麼禮?”
“壽禮,晚了幾天。”
“這可不是幾天,快一個月啦。”
箱子放在桌上,裡面是衣物、紙扇、玉佩等物,樓礎一層層翻下去,在最下面掏出一柄匕首。
匕首鋒利無比,在桌上輕輕一劃,留下一道深痕。
“夠用。”樓礎自語道,他認準的事情,絕不會輕言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