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正是嚴微,範閉晚年所收的弟子之一,以聰明善辯著稱,曾經跟隨寇道孤,不知何時轉投宋取竹,得到“編修”之官。
嚴微笑道:“正是在下。”
“快快請坐。”
兩人坐下聊了一會,徐礎與他不是特別熟悉,又不知他此來有何用意,因此聊得有些尷尬。
閒聊多時,嚴微才說到正事:“當今天子英明神武,尤重文教,履位不久就設立史館,要將天成之失、大楚之得刻版永存,教後輩子孫知道創業之難、守業之敬,多加珍惜。”
“該當如此,然則嚴編修是在主持修史?”
“呵呵,朝廷精英薈萃,哪裡輪得到我來主持?長沙侯郭相主持,我乃十七名編修之一,做些拾遺補缺的雜活兒。”
“史家落筆,千載不改,嚴編修做的可不是雜活兒。”
“哈哈,能得徐先生理解,感激不盡,所以徐先生願意幫忙?”
“願效微勞,只是不知要幫什麼?”
“現在還不好說,我此來只為提前打聲招呼。”嚴微再不提修史的事情,一味只是閒聊,談論學問,說起於瞻投奔思過谷,頗為羨慕,直至二更方才告退。
皇帝那邊的酒宴還在繼續,徐礎已經上床睡下。
連行數日,趕到鄴城,接駕儀式更加宏大,觀禮軍民從城外十里一直排到城裡,“萬歲”之聲持續不絕。
徐礎一直沒有得到召見,譚無謂忙前忙後,偶爾見面,只能匆匆說上幾句話。
可皇帝也沒說不見人,徐礎只得留在城裡,回想嚴微的拜訪與說過的話,不太願意參與其中,卻想不出辦法躲避。
進城的第一天晚上,又有一位“編修”過來拜見,而且也是徐礎認識的人。
蘭若孚原是鮑敦的心腹幕僚,鮑敦兵敗被殺,他轉投楚王,頗受器重,現在中書省擔任機密之官,兼職編修,比嚴微的地位要高許多。
見到徐礎之後,蘭若孚只表敬仰,不提鮑敦,更不提當初是誰下令燒掉思過谷。
同樣是閒聊良久之後,蘭若孚才提起正事:“徐先生見過嚴編修了?”
“是。”
蘭若孚輕嘆一聲,“今日方知修史之難,所費工夫需以十年計。尤其是亂世剛剛過去,圖籍百不存一,倖存之人稀少,且各有私心,許多事情看似明白,真要落筆做出定論時,卻又晦暗不明。難,真難啊。”
“雖難,但是利在萬世。”
“其實我與嚴編修拜訪徐先生,所為都是同一件事。”
“哦?嚴編修不肯透露底細。”
“呵呵,嚴編修謹慎。如我剛才所言,亂世之中倖存之人不多,瞭解當初某人某事者更是罕見,徐先生曾遍遊天下,見人頗多,歷事也多,此番修史,必須得徐先生相助才行。”
徐礎早猜到會是如此,笑道:“承蒙高看,可我遊歷天下乃是多年以前的事情,經歷已忘十之七八,剩下兩三分也多錯訛混亂,且陛下定鼎之時,我並未跟隨,幾乎一無所知,哪敢妄加置詞,評論天下英雄?”
蘭若孚勸說多時,徐礎執意不允。
蘭若孚最後道:“徐先生雖不記得全部,總有人或事不忘吧?”
“不知蘭編修所指。”
蘭若孚沉默片刻,“比如郭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