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可是襄陽宋千手?”
“‘千手’之名是朋友們開玩笑取的綽號,愧不敢當。”
徐礎頗為驚訝,宋取竹並非文人,而是襄陽豪俠,人稱“千手”,是說他能拿取任何東西,也能保護任何投靠者,名聲響亮,東都人多有耳聞。
徐礎聽說過此人的不少事蹟,印象中宋取竹應該是一名擁徒數千的大盜以及扶危濟困的豪俠,怎麼也沒料到會是一名相貌儒雅的讀書人,更料不到他會是名士範閉的弟子。
“久仰閣下大名。”
宋取竹微微一笑,“請徐公子進去吧,先生在等你。”
徐礎邁步往屋裡走,中途停下問道:“閣下怎會認得我?”
“我在前年五月來此侍奉先生,一日未離,去年徐公子來的時候,我見過你,但這裡當時人多,徐公子不記得我。”
“恕我眼拙。其他人呢?”
“都被先生送走了,只留我一人。”宋取竹說這句話時,顯露出幾分傲氣與得意,馬上補充道:“其實是我死活不肯走,想送先生最後一程。”
徐礎拱下手,表示敬佩,邁步進屋。
屋子裡很暗,有一股淡淡的不知名香氣,範閉坐在席上,身形更加瘦小,縮在一起,像是犯錯待罰的孩子。
他又坐著入睡了。
徐礎脫下靴子,輕手輕腳地坐在範閉對面,默默地等著,開始心裡有急迫,慢慢地變得平和,鼻中再聞不到香氣,眼睛能看清屋中的擺設,只覺得一切簡單而潔淨,待得越久,身心越是舒服。
不知過去多久,範閉仍未醒來,且坐在那裡紋絲不動,徐礎覺得有些不對勁,膝行至老先生面前,輕聲呼喚,又伸手試下鼻息,不由得長嘆一聲。
宋取竹正在劈柴,一身文士打扮,只是袖口挽起,露出粗壯的手臂,右手執斧,左手立柴,一斧到底,輕鬆如砍瓜切菜。
“宋兄臺……”徐礎站在遠處叫了一聲。
“在。”宋取竹應了一聲,轉身看了一會,也是長嘆一聲,放下斧子,舒展兩袖,整理衣裳,然後邁步走來,向徐礎拱手,進屋檢視。
沒過多久,宋取竹出來,“先生早料到會有這一天,東西都已經準備好,徐公子能幫把手嗎?”
“當然,谷外還有我的一些隨從……”
“不必再麻煩其他人,咱們兩個足夠,先生常說諸事從簡,當遵從其意。”
“也好。”
薄棺一具,擺在隔壁房內,壽衣一套,就是範閉平時的換洗衣物,陪葬之物都是他生前指定的:缺口的茶杯一盞,不配茶壺;木拐三支,都是久用之物,亦非名貴木材,殘缺頗多;私印三章,一刻“會稽範閉”,一刻“名士範某”,一刻“病夫老範”;玉佩一枚,諸物當中,唯有它顯得值錢一些,含義卻不明確。
“先生說,活時困於筆墨,死後必要遠離,所以文章、書籍等物一件不帶,全讓我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