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僕說得沒錯,自從鄴城官兵駐紮谷外,昌言之等人越發無所事事,也越發懈怠,喝酒、吹噓、角力是他們最喜歡的消遣,只要馮菊孃的丫環一出現,他們的聲音立刻就會不自覺地抬高。
徐礎看不到人,只能聽到聲音,嘴角慢慢浮現一絲微笑,覺得這樣也好,比靜坐時思慮更少一些。
門口出現兩個人,仔細端詳席上的主人,遲遲沒有進屋。
徐礎道:“費大人什麼時候到鄴城的?”
對徐礎的狀態,費昞有些驚訝,回道:“有幾天了。”隨後進屋,介紹另一人,“這位是範先生高徒,禮部侍郎尹甫尹大人。”
尹甫年紀與費昞相當,比過世的範閉小不了幾歲,他當年拜師的時候就已經成年,為官多年,做到了禮部侍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在範門弟子當中,算不上出類拔萃,但是深得範閉賞識,也是唯一得到師父准許而出仕的弟子,因此名聲最大。
尹甫風塵僕僕,顯然經過一番奔波,剛剛趕到不久,拱手微笑道:“不敢當,早已掛印歸去,如今只是一介布衣而已。”
徐礎坐在席上拱手還禮,“久聞尹侍郎之名,在東都時無緣得見,引為憾事,今日勞尹侍郎親臨敝谷,幸甚。”
雙方寒暄幾句,費昞與尹甫登席坐在對面。
馮菊娘不在,連個端茶的人都沒有,好在這兩人也不為喝茶而來,費昞道:“數日前,徐公子與冠道孤論道,名震冀州,雖分勝負,卻無得失,範門弟子還不服氣,因此特請尹侍郎前來,再論一次。”
“期盼多時。”徐礎道。
與徐礎一樣,尹甫也毫無鬥志,“承蒙眾師兄弟看得起,推我前來一探究竟,但我不想論辯。”
費昞扭頭道:“尹侍郎這是臨陣退卻嗎?”
尹甫笑道:“費大人仔細回想,我從未說過要來與徐公子一爭高下,何來的臨陣退卻之說?”
費昞眉頭微皺,“也不知是我們沒聽明白,還是尹侍郎沒說明白。”
“想是我沒說明白。”尹甫痛快承認錯誤,“其實聽眾師兄弟說過徐公子與冠師兄論辯的詳細經過之後,我就已放棄再論的打算。”
“你還稱他‘師兄’?”
“師父生前並未將他逐出師門,我有什麼資格代師問罪?”
“唉,尹侍郎還跟從前一樣——真不明白,你當初何必出仕為官呢?我是得罪人太多,受抑至今,尹侍郎卻是人人推薦,你自己不肯接受。”費昞看一眼對面的徐礎,“今日是你二人見面,我多什麼嘴?”
尹甫道:“面已經見了,徐公子若無要事,咱們閒聊一會,費大人不能只是旁聽。”
徐礎道:“正是,費大人如何來到鄴城,我正要詢問。”
費昞只是搖頭。
老僕正好進屋,看到席上多了兩名老者,不由得一愣,心中暗自埋怨昌言之等人看門不緊,來了外人都不知道。
“公子有客人?”
“嗯,給我們端些茶水來吧。”
“是。”
尹甫道:“缸裡是井中水,還是後山溪水?”
“後山溪水。”老僕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