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自抿一小口,微微仰頭,分別望著不同方向,暗暗咂摸。
“我品出一絲貢茶的味道。”樓礎道。
“這就是貢茶,只是涼了而已。嗯,我品出一點關中老酒的味道,直入臟腑,烈性燒心。”
“佩服。”
兩人又抿一口,樓礎道:“我品出一點江東黃酒的味道,聚而復散,散而復聚,雖不濃烈,勝在綿遠無盡。”
兩人相視一笑,都明白對方的意思,重臣返京,地方無主,歡顏以為秦州之亂會越燃越烈,樓礎推斷吳州之民將會再次作亂。
抿第三口之後,樓礎杯中只剩一些茶沫,“我又品出一點河東甘露的味道,靜若處子,動則一箭穿心。”
河東為幷州,樓礎以為沈家定會伺機起兵攻打洛陽。
歡顏搖下頭,“不若巴蜀私釀,香氣不出閭里,外人一入便醉。”
巴蜀益州四塞險固,得之者可坐山觀中原虎鬥。
已經無水可品,樓礎仍道:“我還品出洛陽宮酒的薄倖,醉時引人入仙境,醒時身空、心空,一無所餘。”
歡顏杯中還剩一點茶水,她沒喝,意興風發,已無需以茶代酒,“更像是西域進貢的葡萄酒,初嘗甜而不烈,不知不覺間已是酩酊大醉,胡言亂語,我在皇太后宮裡嘗過。”
關於洩密者,歡顏也猜出十之六七。
樓礎嘆道:“陛下這時候大概已經猜到端倪,正在查實。”
“然後呢?陛下總不至於……”
“不會,陛下重名,心中再多憤怒,斷不肯揹負不孝之名。何況還有轉機,樓家、皇甫家嫌隙已深,勢同水火,陛下再輕推一把,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然後就會輪到其他各家。”
“陛下聲稱會留幾家,給他們罷官歸第、頤養天年的機會,至於令尊……”
“別說這些,陛下的許諾與威脅並無兩樣,許諾越重,期望越大,期望越大,責之越深……古人說‘伴君如伴虎’,陛下則是天下至猛之虎。出宮之後,我會力勸父王辭官。”
“我原以為勸說很容易,只要將道理擺出來,對方自然贊同。經過這些天的事情我才明白,勸人之難,難於移山。我能看出危險,因為我不在其中,不受其利,一旦得權得勢,或許也跟別人一樣,無論理由多明顯、危險多急迫,都捨不得放手。”
歡顏低頭不語,過一會道:“先有可勸之人,才有勸說之辭,但夫子‘知其不可而為之’,身為女兒,我不能知而不說,更不能眼看著父王掉入井中。”
樓礎又何嘗不是如此,“可勸之人天下少有,非得是……有名有實之人。”樓礎想用名實之學做番解釋,話到嘴邊才發現沒那麼簡單,只能說出模稜兩可的“有名有實”四字。
“你很喜歡名實之學?”歡顏笑問道。
“少年從學,師從名實大家,剛剛窺到些門道。”
歡顏好奇,暫時拋掉煩心事,與樓礎一問一答,講說名實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