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得罪所有人,安重遷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一位老先生怒道:“好狂的後生,你所謂的大疑惑是什麼?不妨說來聽聽。論學問,我跟範先生比不了,但是向你答疑解釋,還是足夠的。”
寇道孤像是沒聽到,又或是不屑於與此人爭論,伸手指著墓碑,“誰立的碑?吳王嗎?”
安重遷道:“是我們幾個同門師兄弟,大家湊錢……”
“搬走,要不就砸了它。”
“啊?為什麼?”安重遷的臉更紅了。
“範閉重實學,不喜虛飾,後半生連動筆都少了,據說還將谷中的文章全都燒掉,說明他臨終時雖未得大通透,至少懂得謙虛,因此不立文字。你們既是範門弟子,為何在他死後立下文字?還刻在石頭上,讓人品評,實為不孝之至也。唉,你剛才說範閉教授弟子得心應手,倒也沒錯,可原因不是範閉學問增進,而是挑選弟子不像從前那麼嚴格,當然教起來不累。”
“你……你……”安重遷氣得話說不順,“我們請你來,是要從吳王手中奪回正統,不是要你汙辱行師,毀壞正統。”
寇道孤又是冷笑一聲。
嚴微已經公開宣稱接受寇道孤的學說,這時從後面走上前來,說道:“寇師兄所言不錯,範門弟子的確一個不如一個,越往後悟性越差,咱們可以說是最差的一批。”
“我悟性是差,可至少懂得尊師之道。”
寇道孤的冷笑像是大軍正式衝鋒之前的一輪遠射,總有一兩支能落在敵人陣中,“嘿,瞧這塊石碑,就知道你們只認得‘尊師’兩個字,既不明其義,亦未入其道。”
安重遷氣得真發抖,張釋虞插口道:“高手對陣,一招致勝。寇先生的本事大家都看到了,安先生還親身領教一番。夠了,在這裡沒什麼可爭的,真正的對手在那邊。”
安重遷不敢駁濟北王世子的顏面,躬身退下,寇道孤全不在乎,“學問不是打架,只有早悟、晚悟、不悟之分,其中沒有高手,也沒有一招致勝,甚至連勝負都沒有。”
張釋虞笑道:“我是學問外面的人,亂說一氣,寇先生不必拿我練手,駁倒徐礎,才算你有真本事。”
“唉,若要顯出本事,就不是真學問。”
“喲,我又說錯了,總之寇先生既然來了,什麼時候去見徐礎?”
“我要他來見我。”
“這可難,徐礎自稱在修行,不悟道不起身,更不會離開那間屋子。我倒是能夠派人將他拖出來,可那樣的話,就用不到寇先生了。”
寇道孤走出兩步,轉身坐在墓碑上,遙望遠處的房屋,“苦求悟道,算是摸到大學問的邊了,只是不得其門而入。嚴微,你去替我傳話。”
“是,弟子願往。”嚴微口稱弟子,對寇道孤十分尊敬。
安重遷等人則是個個滿面怒容,若不是濟北王世子站在附近,早就一哄而上,將寇道孤從墓碑上推下去。
張釋虞不在意這些小節,他原本只想拉攏士子之心,發現寇道孤得罪的人比討好的人更多,他已經放棄這個計劃,只想看看這場論戰如何收場。
“去問吳王,‘道可見否?可知否?’”
嚴微兩眼一亮,不管怎樣,冠道孤丟擲的第一個問題足夠宏大,於是拱手領命,退下幾步,轉身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