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于深受傷痛折磨,中原的郎中、塞外的神婆神漢來了一撥又一撥,帳篷裡藥香積聚不散,帳篷外鑼鼓喧天……一切無益於事,單于大部分時候不是在強忍疼痛,就是昏迷不醒,身體發燙。
這天黃昏時分,單于突然清醒過來,感覺一身輕鬆,疼痛消失無蹤,好像從來沒受過傷,他睜開雙眼,正看見大妻溫柔而悲痛的面容,於是擠出一個微笑,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發現自己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
大妻坐在毯子上,讓丈夫枕著自己的腿,已近一天一夜,“終於醒了,這裡有剛剛熬好的藥……”
單于費力地搖下頭。
“羊奶?美酒?果漿?”
單于潤了潤嗓子,終於能夠擠出一線聲音,“靠近些,我有話……”
大妻向後稍稍挪動,努力彎腰,將耳朵附在單于嘴邊。
“我知道是你。”單于輕聲道。
大妻一驚,正要打個圓場,只覺得耳朵一疼,竟被單于緊緊咬住。
單于用盡全身力氣,咬得如此之緊,鮮血順著嘴角溢位。
大妻短促地叫了一聲,稍一掙扎,立刻放棄,不呼痛,也不躲避,就那樣忍受著。
帳篷裡還有不少大人、僕婦與郎中,見到這一幕,無不驚駭莫名,但他們沒聽見單于的話,只覺得怪異與驚恐,誰也不敢上前阻止,只得挪開目光,假裝什麼都看不見。
單于心中充滿快意,可是發現妻子沒有反抗,他鬆開牙齒。
大妻慢慢挺身,耳邊鮮血淋漓,她沒有抬手擦拭,也沒有顯露驚訝或是惱怒,臉上反而露出微笑,“單于感覺更好些了?”
消失沒有多久的疼痛舊態重萌,但是單于的心裡依然清醒,稍稍轉身,看向帳篷裡的人,只需一聲令下,這些人會為他做任何事情。
“出去,都出去。”單于下令,卻不是心裡的那道命令。
眾人巴不得離開,立刻排隊出帳,幾名大人略有猶豫,但是看到單于沒有改變心意的打算,也跟著出去。
“兩子呢?”單于問。
“在隔壁,要叫過來?”
“不必。”單于慢慢地伸出手臂,碰了一下妻子受傷的耳朵,沾了一點血跡,又慢慢收回來,“為什麼?”他問,“我已經原諒你……為什麼?”
大妻想笑,結果卻哭出來,她想說不是自己,結果說出來的卻是:“我沒有辦法。”
“我就是你的辦法。”
眼淚一旦奪眶而出,就再也停不下來,大妻哭道:“訊息早晚會洩露,即便找出書信,歡顏郡主也有辦法公佈真相,我不能……我不想讓你為難……”
單于忍不住笑了一聲,傷口因此更加疼痛,“所以你就讓人放暗箭?你要自己掌權,解決一切問題?”
“我不知道。”大妻抱住丈夫,淚水打在他胸前,混雜著幾滴鮮血,當她做出決定的時候,自以為心硬如鐵,事到臨頭才發現自己沒那麼決絕。
“答應我三件事,這是我的遺言,你若遵從,仍然可以得到我的原諒,你若違背一件,生生世世要受我的詛咒。”
“我遵從,一件也不違背。”
“第一件,必須讓我的兒子繼位單于,用你的陰謀詭計,用你的一切手段確保這一點,單于之位如果落在他人手裡,你是死罪。”
大妻哭著點頭,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