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入天際的巨大石碑,林立於一片潔淨的天地間。天空中懸掛著那輪星雲光團,高碑之下佇立著一個身影。她木然呆立仿似一尊雕塑,久久之後,仰起頭望向那些高碑,繼而微微側著腦袋伸出雙手兩眼疑惑地盯著自己的手掌。
低喚輕吟變作了啞聲嘶吼,抗拒,抗拒著無法抗拒正在逐漸流失的意識與剛剛露出端倪的記憶;抗拒著那雙無形的手,那雙正一分一毫從她腦海中抽出所有感知的手。
直至她來到一尊與其它別無二致的巨碑前,嘶啞聲已接近於某種咆哮。她抱著頭顱,竭力與那股莫名的、無形的能量拉扯。她氣喘吁吁地念出碑上的符印文字“玄蒼”。
玄蒼?玄蒼!哦,這好像是我的名字。可為何,為何我總聽到一個聲音在呼喚我,我聽不清也記不清了,但肯定不是這個名字。不是!可這就是我的名字吧!
是嗎?不是,也許是也許不是,並不重要不是嗎?
意識復甦,意識流失,如潮卷潮退,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潮汐往來,反覆推湧著記憶的浪一次又一次擊打著她的神魂。就好似在暗夜荒原上,剛剛點燃一寸火光照見一方天地,就被一陣無名風吹散。
頂著風不懈不棄,終於,那寸火光在狂風之中燃燒起了一片枯草,意可燎原、風勁壓之。
曾經屬於她的記憶在那個瞬間湧進意識之中,然而,她卻錯亂了!
無數人在說話,無數人,說話。那些聲音像似來自最遙遠的天際,又近在耳邊;是轟鬧如山崩地裂的嘈雜,卻也是無比安靜的輕喚;有些近到跟前突然消散,有些模糊不清卻有迴響…
玄蒼!我喜歡這個名字,遨荒遨荒,遨遊天荒,真好聽!冥主,吾等冥碑眾誓死追隨!冥主,夫幻等您很久了!…
神蓢,快走,西楚軍打來了,快帶著阿弟走。阿蓢,今日為你指婚待年十六嫁予我西甌智者戎淵為婦。阿蓢,若你不願意戎淵不會強求的…阿姐,彌生成年了今後就讓彌生來保護你…阿姐,今晚一定要帶上我!…文新學堂
嘿,你怎麼了?哇,好美的彩虹啊!媽媽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不要…丫頭,別怕!…你好啊,我叫白素璃。子夜哥哥…我叫桑夏,桑樹的桑,夏天的夏。鳥鳴桑葉間,綠條復柔柔。所念豈回顧,良人在高樓…
您呢,您叫什麼名字?扶蘇。山有扶蘇,隰有荷華。我叫扶蘇!
扶蘇!
所有聲音霎時消失,世界徹底安靜下來,所有聲響一一褪去,只留下那個悠長而溫柔的聲音迴盪在這空茫潔淨的天地間。
她仰起頭眸底有火光熠亮著,一雙杏子般的美目彎成兩彎半月,面容上的掙扎褪去了,唇畔浮現一絲笑意。她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
一聲悶哼!回憶並不都是美好的,一記鑽心徹骨的痛襲來,繼而無數的痛楚自身體各處蔓延舒展。好似有無數把利刃刺入身體。她擰著眉頭,從空中落下,渺小的身影在巨大石碑的映襯下顯得更為不值一提。
痛!難言的痛。悲!不可抑的悲。哀!慟捍心靈的哀。傷,體無完膚的傷、魂靈破碎的傷…
“不,不!”那一絲笑容尚未舒展開來,僵在了唇角,她抱著頭顱悲嚎哀吼著。風,是無盡的風;霜,是萬年的霜;火,是意識之中最後一絲光亮。風與霜卷著那搖晃微弱的火奔向茫茫無際無涯的虛無中…
那個渺小到不值一提的身影痛苦地掙扎著、扭動著,眼中的熠亮漸漸隱去好似那風中燭火,終於熄滅了。
她茫然地睜著眼,她不知道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她再次自問道“我是誰?”
懸浮於半空中的星雲日暈緩緩降下,直立於她面前,好似一輪巨大通道的門。她不知道門的那邊是什麼,只木訥地抬地腳,一步踏入其中。
哦,原來真的是一條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