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二十年的時光裡,無數個漫看日升月落的歲月,靜等一朵花開、觀察一片雲朵的變化,聞著茶香、描繪眼底心中的美景。勤肯毫無抱怨,一日三餐飽腹便可。就好像這個世界給予了她最美好的東西,而那些孤獨、苦難在這樣的美好之下都是不值一提的過眼雲煙。
也許,這便是她之所以鍾愛作畫的原因吧。將眼中看到的、心底想象的所有美好一一現於紙上。她用自己的方式記錄著自然之美、人世之美。
每當有危險出現時,神魂中那不可磨滅的意志令她毫不猶豫地捨棄自己保護他人。
桑夏啊!這個奇蹟般來到世間的女孩,是玄蒼對世間的深愛、是神蓢對生命的依戀,是機緣巧合的偶然亦是冥冥中的必然!是代玄蒼再看世間的雙眼,是替神蓢再活一次的明朗。二十年時光,成全了她們觸而不及的一世好夢!
借她雙手描繪世間美色、借她慧耳聆聽萬物生長、借她小小身軀感受冬日暖陽、借她腳步踏過夏夜微風,借她平凡一生感受一方樂土安然!
這借來的一世時光啊,太過短暫,終究也沒能看盡繁華、無法擁抱埋於深心的至親之人。二十年時光,匆匆來到世間卻又遺憾告別。終是,得不到圓滿!
一世好夢,如今醒來,世間已變了模樣!天大地大,卻無一處承擔得起她那沉重的生命!
月兒東移,隱約有晦暗之光漸漸甦醒。北暝雪國、阿然宮偏殿某處院落裡,四個人站在溪澗旁的石徑小路上,仰頭望向遠空。朝雲靉靆、行露未晞,已近晨起時分。一夜時光、一個故事、一場大夢,淺淺散開落在扶蘇三人心間,滌盪著神魂縈繞不去。
遨荒心中一種前所未有的通透感油然而生。
一萬年,人類總說愛你一萬年如何不厭倦。呵…若真活萬年世人便知那是件多麼無趣的事情。莫說萬年,便只千年若不是沉睡遨荒覺得自己定然熬不過那漫長歲月。孤寂無處訴說的時光裡,恨不得將自己的龍鱗一片一片拔去,徹底死了也好。而今夜是她這近萬年餘生中最痛快也最放肆的一夜。這世間若有人能懂得她心中的隱痛,那就只可能是眼前三人。
這三個原本是與她毫不相干的男人,卻因為交織於其中不可分割的關聯而變成了最能理解她的人類。
一夜敘話,多數時間都是她在訴說,而三人少有提問。但他們的神情與眼神告訴她,她說的他們能懂得。或許無法感同身受,但他們與她一樣對心中思念執著不放的人有著同樣的不可割捨。
這世間除了深情不可割捨,魂靈亦同樣是無法分割的。但是,黑龍遨荒卻為了守著玄蒼破碎的神魂忍受著無法承擔的巨痛生生將自己的神魂也分割成了三份。
三人看向遨荒,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情愫。
他們沒有能力也從未試過將自己的神魂分割,無法想象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煎熬。但僅憑想象他們也明白那需要多大的勇氣。她為自己沒有陪著玄蒼一同投入黑暗深淵而悔怨了近萬年,但是,她有錯嗎?沒有。光是這份相守萬年的情義便就足夠了啊!
玄蒼怎麼會怪遨荒呢?也許,早在她第一次破碎神魂凝聚迴歸之後便猜到了自己終是逃不過填身入禁的結局。她不是讓遨荒去自由遨遊麼,她賜予的名字是她對遨荒最深沉的愛,也是希望驕傲的黑龍能代自己過一世可望而不即的人生。她放遨荒自由,希望遨荒隨風遠遊不要揹負信念,不再有任何束縛。但最終,她卻成了困縛住黑龍遨荒永生永世無解的桎梏。
但是,遨荒心甘情願。玄蒼投身黑暗深淵,當遨荒離開冥國之後法則之魂徹底沉睡不再有任何感應。而遨荒也不願、不敢輕易嘗試再去探尋冥國中玄蒼的氣息。
在之後近萬年的時光裡,她不知道冥國裡發生了什麼,亦不想知道。因為玄蒼的法則、冥法兩魂都自封沉睡了。這意味著黑暗深淵裡,玄蒼最後一魂的意識已經散盡了。也許是化為了能量與暗能制衡,也許…也許已經再無力迴天徹底消失了!
“其實”遨荒接著說道,瞬間將神思片刻的彌生、戎淵心緒拉了回來。她說道“我也不知道是玄蒼冥法之魂甦醒洽好附著在了那碎魂上,還是碎魂中強大的意志喚醒了她。”
一切看似錯綜複雜,實則再簡單不過。
那個桑夏兩重身掙不脫的封禁就是遨荒啊!她是龍,沒有人的魂靈,於是她也學著玄蒼選擇了一個純淨通透如水晶的人魂與之相融。之後,玄蒼的冥法之魂隨著碎魂被置於人魂中蘊養。遨荒便也跟了去。這期間並非無知無感,她將一切看在眼裡只默默地以身為禁封住玄蒼的氣息以免夫幻尋來。
一直以來,她只是固執地堅守著玄蒼的神魂。她想要的無非就是陪著玄蒼一起沉睡,無論時光過去多久,無論人世如何變遷,她再也、再也不想多看一眼了。其實,她一直都是自由的,她可以扔下一切做這天地間最最驕傲的生物。她是龍啊,卻心甘心情地收攏起龐大的身軀化為人形、甚至割裂神魂,只為了一份信念與無盡的悔意…
蛇只能蜿蜒於地,而龍終會騰飛於四海。時機到了,她再也無法遏制住玄蒼將要徹底甦醒的能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