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他們知道,時機到了,她,終究還是願意對他們敞開心扉的。
不管她是誰,是那個永遠十歲的小六月還是燈靈遨荒黑龍,她永遠都會是他們最心愛的那個小妹。
而她,見不得戎淵受傷,鎖住原神的最後一道封印被她想要保護他的強烈意願掙脫了。那一刻,能量解封、原神解禁,回憶如潮水般湧來,漫過了她所有的意識。有多危險,她不會告訴他們,那個瞬間若不是心中對親人的執念她也許就無法保住屬於六月的情感與記憶了。她對自身的改變沒有絲毫在意,她仍願當他們兩人的小妹,受他們保護,在淵哥哥懷裡睡著,讓彌生哥哥揹著去爬樹摘野果…
然而,不管是六月還是遨荒,最想念的那個人,是她啊!
是英姿颯颯的神蓢、是燦爛純真的桑夏、是當初她無奈抽身離開,任之獨自投身埋入黑暗深淵之中的那位,蠻冥國主——玄蒼。
玄蒼!遨荒回來了!
蠻荒冥國。那個塵封於亙古久遠前的國度,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世間沒有任何記載,這個陌生的名字,扶蘇只在帝柏樹魂口中聽過。而彌生、戎淵兩人則從未曾聽說。
他們也是走遍四海的人,活了兩千餘年,世間的秘辛雖說不上皆知,但也對整顆星球的發展軌跡有所瞭解。可是,蠻荒冥國,又是怎麼樣的一種存在呢?
“人皆說世間有神明。人又說世間無神明。人說這顆星球很簡單,空氣、土壤、火、水,天空、大地、植物、動物,生靈與死物;人又說這顆星球很複雜,大地之下、深空之上,洋底海域、荒漠叢林,無數未知的生物、生靈不可入的死地。人總說他們是萬物之靈,卻每當災難時便想起神明的存在。”六月的聲音很輕很淨,面色平靜,像是在述說一件與她無關的故事,又似在回憶一件久遠到無法找到一絲線索的往事。
故事也好,往事也罷。她,便是見證了一切偉大輝煌、孤寂落寞的那個人。她努力將自己抽離其中,卻不免陷入其中難以自拔。那些過往,就像一片巨大的沼澤,只有身陷其中才能觀其全貌體其之威。也只有進入那片沼澤,她才能見到被她拋棄於黑暗之中的那個人。
“若這世間真有神明,只有一個人才稱得上。玄蒼。只有她,才配得上這兩個字眼。只有她,才擔得起這兩個字眼所代表的意義!”
玄蒼,玄蒼。扶蘇突然想起好像有某個細節被他遺落了。他緊皺著眉頭,傾聽著,思索著。直到他徹底想起了到底是在哪兒見過的某個象形字般的符印。在桑夏的畫中!
也許沒有人知道,但他不可能不知道。因為她每次畫畫,他總會在一旁,靜靜看書偶爾抬頭注視她的動作。他曾多次發現,在她的畫中,有時是某種細膩的勾筆,有時是直接書寫於底稿之後用色彩填埋於其中。總之,幾乎他見過的每幅畫裡,都有那個符印的存在。他曾好奇問過她,她只說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兩個字好像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也可能僅就是喜歡吧!
也許,就是喜歡吧,也許是有什麼關係…
他落下了太多的細節,那些也許當時察覺到有些不尋常卻未去思考的細節。但即便當時他注意到了,又當如何。他無從考證,沒有線索,就算是再如何聯想也不可能想到會與某個遠古前的神秘國度有關。
不是麼!又有誰能想到,一個從小山村裡出來的平凡姑娘,會是遠古神秘國度的國主!
然而,世事便是這樣,並非沒有關聯,而是,那些細微末節的碎片拼不出完整的圖。
楊十七說亡者界裡連她出生的記錄都沒有,她是一個不該存在的人;謁靈者嵐隱都看不透她的前世,一個沒有前世又非天地自然孕育出來的嶄新人魂,該會是什麼呢?
她堅毅果敢得不似尋常女孩,她溫善得永遠不會傷害人,她在還只是個普通人的時候就已經能看到扶蘇的金光靈力了。那時神蓢的半魂還沒甦醒,她沒有吞雲吐霧之能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她在生死之間,選擇了死將生的機會留給林染。這種勇氣並非是尋常人所有的。她那樣熱愛這個世界,愛到有時會讓扶蘇感到不可思議。那種熱愛並非是因為她對這個世界的好奇,而是真正,來自神魂深處的珍惜。
每一條破壞環境的新聞她都不忍看卻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盯著手機,然後默默掉眼淚。這樣的怪異舉動不是一次兩次,而是經常日常。她總說得拼命賺錢,有錢了不僅要養扶蘇還要去做公益,要保護這顆美麗的星球。每當有血案、鬥毆事件爆出,她總是很生氣。那樣的憤怒與她一直以來的溫和模樣差距極大,就好像血案中受傷的人與她是親人。她痛心疾首,卻不哭,只是生氣,有時會氣到吃不下飯。然後第二天又像沒事人似地,好像將令她生氣的事情遺忘了一般。
所有,種種,她那樣的與眾不同,那樣的矛盾共存,他早就該有所察覺了啊!
“只可惜,這世間根本就沒有什麼神明。”六月說話的神情木然極了,兩眼放空,好像身邊所有人都消失了一般。
“她也不是。她不是神明。她只是玄蒼。是這世間最初懂得吐納生息、獲得能量的人。我不知道她從哪裡來,我只知道當我遇到她的時候,她救了我!”
院子裡安靜極了,除了六月的輕聲之外,別無其它。她始終沒去看面前的三個男子。就著木製廊臺坐下,眼前是那顆虯壯的松樹,鬱鬱蔥蔥十分蒼勁。溪澗對映著空中的滿月,明晃晃迷人眼。
一陣沉默,無人問話。而她,需要整理思緒,以及整理某件令她懊悔至今無法面對的事情。
“可是,我卻在她獨自投入黑暗的時候…是我離開了她,是我…”六月低下頭,月光的陰影下只隱約能看到她側臉上似乎有什麼滑落。
“你們,想看看我以前的模樣嗎?”她突然問道。彌生與戎淵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而扶蘇的心頭突然一動,不知為何,他似乎猜到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