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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測繪開始了四天。
與此同時,嚴廉迅速展開的追求讓歷中行很困擾。
他愈發覺得,這個人什麼都和章呈之很像,除了氣質和他的前任大相徑庭,就連追人的方式也如出一轍。直白地暗示,不厭其煩地靠近,在旁人的眼目中大膽周旋。況且嚴廉更不講分寸,跟他擠同一間板房,挨著他辦公,湊一起吃飯,給他派煙。
歷中行不接他的煙,說戒了。盡量早點結束當天工作,開車回家睡覺,不在工地留宿。
以嚴廉在洛安縣飯局上表現出的情商,不是不知道分寸,而是仗著年紀比他小還對考古隊有功,做什麼歷中行都不會真的怪罪,所以有恃無恐貼上來。
偏偏歷中行職責所在,必須要跟著嚴廉實地勘察,協助選定座標點。這種感覺很不好受,好似時光倒流,要讓他重新經歷一遍失敗的戀情。簡直快要喚起他原本沒有的ptsd。
雖然他出生就被拋棄,但黎永濟關懷備至,成長環境良好,真的不缺愛。
幾乎命定一般,他早早覓得了畢生前行的方向。雖則史海無涯,但進一寸有進一寸的歡喜。
世上無疑生活著許多心上有空洞和裂痕的人,他們需要這種二話不說的靠近、熱烈的彌合。而他是個滿載的行者,工作將歷中行填得很滿,充實而快樂。太多一廂情願的給予,於他不過是負擔。
他相信沒人能不喜歡小狗,但確實對人形犬類不感興趣。
嚴廉從他日益潦草敷衍的著裝看出了這一點。
第五天,進入收尾階段,他再次和歷中行單獨上工。歷中行戴長沿草帽遮陽,穿了件淺藍的牛仔外套,下身居然是軍綠色的五分褲。一說起來,理由還很合理:今天去的田地多水多渠,為免弄髒褲腳,幹脆不要褲腳好了。
嚴廉十分無語,要不是那天飯桌上見過此人芝蘭玉樹的模樣,以及對同性接觸的敏感,恐怕他真要以為這是個直男。
他拿著器材,落後歷中行幾步,歷中行比他高,比例又好,腿長,只拿著輕便的書寫板和地圖,穿田過野,行走如風,絲毫沒有等他的意思。嚴廉跟著跟著,眼見越落越遠,有些委屈。自己樣貌學歷哪都不差,對方身邊都是民工技工、下屬後輩,根本沒有可能的競爭對手,他上趕著倒貼幾天了,歷中行卻可謂一點機會也不給,公事公辦,辦完一退八丈遠。
嚴廉緊走幾步,喊了他一聲。歷中行回頭,停下等他說話。
“中行,聊聊吧?能不能給我個說法。”嚴廉話不客氣,語氣挺軟。
歷中行心裡嘆,這是什麼世道?追求者理直氣壯,不接受就彷彿欠了人的。嚴廉不表態,他要是先回絕,人家退一步直接表示根本沒那意思,自己撂那兒就成了笑話。這幾天,他擎等著對方把話說清楚好攤牌。結果追人的盡是試探沒個態度,現在反而找他要說法。
他把帽子拿下來,露出陰影下的眼睛,道:“嚴廉,你各方面條件都很好,不用在我這裡耽誤時間的。”
“一點機會都不給麼?”失望寫在臉上。
歷中行把草帽和書寫板都抓在一隻手上,空出的一隻撓了撓頭發,很疑惑地說:“你到底看上我什麼呢?”
對方分外誠實:“你很帥。”想了想又補充,“還真誠。”
歷中行的目光像在看一個大男孩兒,雖然嚴廉已經二十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