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捅了大亂子,縣委書記耿復仁看了報告後極為震驚,厲聲責問劉勝利:“劉勝利,你知道分田包產是什麼性質的問題嗎?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問題!再怎麼解放思想,也不能解放到資本主義道路上去!你的黨性哪去了?!我原讓你查清白水溝單幹的事情,不想,白水溝單幹的事你沒查清,你自己倒搞出了個包產方案!我問你,劉勝利,你這個方案是怎麼搞出來的?和白水溝的單幹事件有沒有聯絡?”
劉勝利心裡想著要保護王環環,便咬死口說:“我的方案就是我的方案,和白水溝、和王環環沒有關係!我真沒在白水溝發現單幹的問題。我的這個方案,也僅僅是提出一種設想,據說安徽、四川一些地方也在進行這方面的探索……”
耿復仁火透了:“劉勝利,我明確告訴你,除非接到中央和省委的指示,我們天河縣不允許出現這種搞資本主義的‘探索’!”
劉勝利堅持著:“可事實證明,把田地包下去能最大限度地調動廣大農民的積極性,能從根本上解決農村的吃飯問題,明擺著是好事嘛!”
耿復仁“哼”了一聲:“劉勝利,這下子你說漏嘴了吧?就衝著你這話我就知道,王環環這個搞資本主義的馬前卒把地分下去了!是不是?”耿復仁當著劉勝利的面摸起電話,要總機接白水溝所屬的方山公社,找公社書記老祁。
等電話的時候,耿復仁又說:“我省廣大農村的社會主義經濟陣地不能從我們天河縣開始崩潰!報上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並沒有說不要社會主義的集體經濟!劉勝利,你的問題是相當嚴重的!”
劉勝利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也包括對我們現行農村政策的檢驗!”
耿復仁又氣又急:“好,好,劉勝利,我不和你吵!你是知青早晚總要走的!我只希望你走之前別給我闖下一個大禍,害了你自己,也害了我們縣委!”
劉勝利硬嗆嗆地說:“我還就不走了,就陪你幹到底了!”
耿復仁桌子一拍:“劉勝利,我看你是瘋了!你給我從現在開始停職檢查!”
這時電話接通了,耿復仁抓起電話便說:“老祁嗎?你聽著,給我立即帶隊去白水溝!查單幹!動作快一些!力度大一些!你親自去,多帶幾個民兵!”
白水溝生產隊當天便雞飛狗跳。方山公社黨委書記老祁是耿復仁一手提拔起來的中年幹部,執行耿復仁的指示不過夜,接了電話就帶著一幫持槍民兵坐著運化肥的卡車趕到了白水溝。卡車一直開到王環環家門口才停下,民兵們跳下車,不由分說,先抓了王環環。接著,又在村裡四處貼標語,扯喇叭,大造革命輿論。公社女廣播員充滿革命激情的口號聲馬上響了起來:“堅定不移地走社會主義道路!”“歷史的車輪不容倒轉!”“不堵住資本主義的路,就邁不開社會主義的步!”“無產階級專政萬歲!”如此等等。
王環環死不承認有分田包產這回事,老祁下令把王環環吊了起來,拍桌子砸板凳,說:“王環環,我不怕你不說!你狗日的一天不說,我吊你一天,兩天不說,我吊你兩天!我還就不信你白水溝三十八戶人家都和你狗日的一樣,鐵心走資本主義道路了!我還就不信這白水溝不是他媽共產黨的天下了!”
王環環掙扎著抬起頭,可憐巴巴,但卻很固執地狡辯說:“祁書記,您……您老人家可真是冤枉我和鄉親們了,我們哪敢分田呀!縣團委劉勝利書記剛來我們這裡做過調查的。不信,您老人家可以去問劉勝利……”
老祁說:“你狗日的別給我提劉勝利了,她已經被縣裡隔離審查了!”
吊了整整一夜,王環環仍是不招,只是不斷聲地哀號,說是要死了。
老祁說:“死了好,死了就算是為資本主義殉葬!”
也在這日夜裡,縣團委書記陳濤和方山公社團委書記錢遠奉耿復仁的旨意先後來做劉勝利的工作。陳濤忠實執行耿復仁的旨意,口口聲聲要劉勝利認識錯誤,作出深刻檢查,劉勝利一氣之下和陳濤吵翻了。錢遠本來並不想來,可擔心劉勝利硬頂下去會吃虧,才藉著“做工作”的機會看了看劉勝利,也當著別人的面應付著勸了劉勝利幾句,說是反正知青都要回城的,犯不著和耿復仁書記頂真。工作人員一走,錢遠卻馬上問劉勝利,下一步該怎麼辦?
劉勝利說:“得想法救救王環環他們,搞不好會出人命的!”
錢遠看著劉勝利直嘆氣:“勝利,這都是你把人家給害的嘛!你說怎麼辦?”
劉勝利說:“現在,我只有一條路好走了,找我六姥爺孫立昆,他是省委副書記!錢遠,你快給我去找!這陣子他好像還在咱們陽山市,正處理一起冤案……”
錢遠忙道:“好,我先回陽山,如果孫書記不在陽山,我立馬去省城!”
臨別,劉勝利又交待說:“我六姥爺不認識你,你拖著我媽和你一起去!”
錢遠連連應著,轉身就走,當晚便在公社找了臺大拖拉機,風塵僕僕地趕到了陽山市,拉著孫成蕙一大早找到了市委招待所孫立昆的房間。不料,孫立昆卻已在兩天前離開了陽山。錢遠和孫成蕙只好坐長途汽車再往省城趕。趕到省城才知道孫立昆竟然還在陽山地區,說是在天河鄰近的湯泉縣搞調查。二人只好回頭再奔湯泉縣。這麼一折騰,見到孫立昆說完情況,已經是傍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