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要是造物主,他一定把她造得完美無瑕,不讓她病體纏身。她說,她不要他是造物主,造物主造不出愛。
她說,她的美也不是造物主造的,而是她的內心所在;他覺得她說的對,只有內心美才是真的美。
她又說夢話了,她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他握著她的手說,我在,我在呢。她醒了,見他在,她露出一抹微笑。
她說,我還漂亮嗎,他說,漂亮,如仙子一般。
她哭了,他也跟著哭;然後,他們又一起笑。
她說,真不想離開啊,還沒看夠呢,還沒有活夠呢;他說,他一刻也不離開,他要讓她看個夠,他要讓她永遠活在他的記憶裡。
他知道,她說這話的時候,她是在跟他道別。
她說,你幫我梳個頭吧,我愛美。他於是找了梳子為她梳頭,輕輕地,一遍又一遍。
梳好頭,她說,她有一些困,想躺下,他扶了她躺下,吻了她。
她死了,她是安詳的離開的。
他沒有哭,想起那一碗碗永遠也喝不完的湯藥,想起她整夜整夜因病痛而睡不著的樣子,他覺得釋然和解脫。
上山那天,他第一次出城主府,因為她尚未婚嫁,沒有子嗣,她生前跟他最親,所以他被允許摔碎送行灌,持招魂幡。
他在墓地呆了很久才回城主府,在城主府又呆了十三日,燒靈過後,他才向城主辭行。
“這就要走了嗎?”城主憔悴而可伶。一個平日裡威風凜凜的人,在女兒病痛和逝後的這段日子裡,也廋了一大圈。
“我想我該離開了。”他道。
城主於是給了他一些銀兩,命人送他出府。
他離開了城主府,但卻沒有離開中洲城。他找了一家地處城中心的酒館住下,倒頭就睡,睡得個天昏地暗,睡得個死去活來。
醒來後,他跟店家要了茶,坐於靠街的軒邊,靜靜的看著街上川流不息人行人。
他剛入城的時候,因為遇到突發事件,並沒有來得及欣賞這座城的景觀,進入城主府後,他就沒有出來過。
此刻,細觀這個城,才發現這城與蒙都不同,這裡的建築要高得多,綠瓦紅牆,突兀橫出的飛簷,高高飄蕩的商鋪旗號,街道兩邊的茶樓,酒館,當鋪,作坊,無不顯示著這是一個繁華的都城。
當然,這些都沒有城主府高大巍峨,富麗堂皇。
但這些都與他無關,這與他有什麼干係呢,他只是一個異鄉的異客。
秦芹走了,他的心似乎也走了,他的心空落落的,想哭。
天暗了,天又亮了,但他依然靜靜的坐著。
他看中洲城的白天,也看中洲城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