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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嘉義抱他上樓,再仔細看,死去的人中果然有歌舞妓和一些打扮花俏的小倌。他問那孩子:你是和這些人一起的嗎?

小孩失神地看著地上的屍體,聞言略略點頭。

他本想再問,又覺得沒甚必要,便又沉默不語。

他抬首看看這艘死氣沉沉的船,心裡不知何種滋味,嘆口氣,將那孩童夾在臂下重又掠回岸上,只不過此次在水上停了四次。可就這般,已將那小孩驚得兩眼圓睜,像望著神袛一般地看向他的恩人。

齊嘉義夾著孩子直奔出去幾里地,才看到遠處村落,此時天之既白,他急於追緝漏網的盜賊,在村中找了家模樣良善的農戶,給了些銀兩,讓他們請人醫治並照顧暈闕過去的孩子,便徑自離開。

也是他走得匆忙考慮不周,男童的傷勢在那隱蔽處所,又有血汙精斑,旁人一看便知究竟。農戶雖樸實,對這不乾不淨的妓倌卻打心眼瞧不起。

男童醒來的時候,正躺在農戶家的床鋪上。感覺下身涼涼的,該是受到妥善醫治,他慢慢想起前事,記起是那個大英雄救了自己。

想到恩人,他心裡便暖暖的,恩人濃眉深目,是英俊非常的青年,最重要的是,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沒有流露半分嫌惡,還很溫柔地對待他,這是過去從來沒有的。

農戶畢竟是本分人家,看在銀錢份上總還照顧周到,見他醒了,當家的農婦便進來問:小兄弟,你叫什麼啊?送你來的是你什麼人?

男童起先看到農婦有些驚嚇,躲在被子裡微微發抖,見她沒甚惡意,才輕輕回答:我叫小柳,那人是我恩人。

小柳啊,農婦臉上流露些不自在,聽這名字就像妓館裡小相姑的,聲音也柔柔弱弱沒半點男孩兒的樣子,那你姓什麼?多大了?哪裡人?你那恩人是誰你曉得麼?

小柳也不覺得農婦問得多,老老實實地答道:我沒姓,就叫小柳,今年十五了,是……本地人,我不認識恩人。

農婦吃了一驚,看不出這麼瘦弱竟然十五歲了:那你恩人在啥地方救你?

小柳卻抿了嘴再不吭聲。農婦見問不出來,便怏怏地離去。

小柳默默地躺在床上,即算再感激農婦照顧,也絕不願說出過往。因為他不要回去,死都不要回去了。

他自小就被賣到江裡的花舟上,因為長得瘦弱,又老實嘴笨,在一眾小倌裡是最受欺負的,被客人打罵倒也罷了,連龜公歌妓都經常欺負。他逃過幾次,更被得了教訓,小小年紀已然認命。前日那艘樓船的主家叫了他們去陪酒,他便被擠兌去陪那幾個齷齪的下人,盜匪殺到船上的時候,他正在底艙受辱,生不如死的關頭,身上兩個傢伙竟給殺了,還將他壓在身下,保全了他的性命。

小柳咬牙,無論如何都不要再過以前的生涯。

但是,雖然花舟上的人多半當他死了,能夠脫離苦海,可身無長物,又無謀生手段,以後怎麼活下去呢?

齊嘉義離開一月後,農婦開始和丈夫嘀咕:當家的,雖說錢是留了些,可看病都花得差不多了,我們還每天好飯好菜伺候那……傢伙,吃得比俺們二狗還好!說到那傢伙時,眼神流露不加掩飾的厭惡。

其實小柳的傷勢並不重,但是多年日積月累,體質太弱,此次受了驚嚇,竟接連高燒了半月多。這會兒好得差不多,能下地走路,卻也兩腿發軟。再加上從小在花舟上長大,耳濡目染,舉止行為總有些風塵味,看在農婦眼裡更是厭惡,反倒是她丈夫和幾個孩子表現得比較和善。

小柳雖然老實,多少還懂看人眼色,知道農婦不喜歡自己。他又想,在別人家裡待著確實不能白吃白住,應該和其它人一樣做活。

次日,他提出要一起下田的時候,農夫和幾個孩子都笑,大兒子二狗才十二歲,不但個子比小柳高一個頭,胳膊上都已經有了硬硬的疙瘩肉,他笑得前俯後仰:就你這身板兒?可農婦卻覺得好,幹活總比白養的好!

農田裡的活兒很累,大太陽底下,勾著腰一做就是整個時辰,小柳從沒下過田不說,大病初癒,又體弱,銀晃晃的毒日頭差點將他熱昏在當地。但是,他心裡想著絕不能給人小瞧了,自己好歹是個男人,雖曾做過小倌,可如今要爭氣。

但世上的事就這麼惱人,小柳的身體早被摧殘得一塌糊塗,調養還不見得調養得好,更何況做苦活,正午的時候,終於還是暈倒在農戶的水田裡。

晚上,他醒來,便聽得隔壁農婦大喊大叫:這樣的人養在家裡,吃得都比咱們兒子好,你樂意我不樂意!

這孩子挺可憐的,再說他不也盡力了……農夫無奈的聲音。

他可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營生的,一天到晚扭個屁股,裝得可憐樣,看得就來氣!比鎮上的窯姐還騷!你個天殺的是不是看上他了!天殺的!農婦一邊罵一邊號哭起來。

丈夫被吼得毫無還嘴之力,徑自關門出去了。

小柳默默聽著,淚流滿面,雙手在被子裡緊緊握成拳。

原來,別人是這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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