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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兩個人,匆匆走在前的是《大公報》正刊主編王富春。因為報館版圖剛剛向滬上拓展,張季鸞、胡政之在內的幾位高層都在上海灘坐鎮,津館的事務暫由他統籌。跟在後頭的,是睡夢中被電話驚醒的徐新啟。就二人這架勢看來,這段荒唐的桃色新聞已經傳遍業內了。
厲鳳竹緊咬著嘴唇,一路望著他們進了大門,爾後才伸出戰慄的手,對著玻璃門裡影子一下一下地梳著頭髮。
“冷靜,冷靜,冷靜……”厲鳳竹喃喃自語著,拿手掌用力拍了拍臉頰,拼命地遮掩住自己蒼白的神色。
同事們見她款款而來,或退避三舍,或指指點點,那種情形就彷彿從不曾認識過她,只拿她當個笑話一般地在議論。
厲鳳竹微微低下腦袋,把眼皮子猛地撐開,好讓蓄滿的淚珠加速風乾。這才挪到主編辦公室門口,輕輕地扣了一下:“我……”
王富春沒有問是誰,只是冷聲讓她進去。
徐新啟抬手抱著額頭,實在不知該如何與自己的“女友”打招呼。
“看見了嗎,老徐是在懊悔嗎?”
“風流韻事總是快活的,有什麼可悔的。”
“你懂什麼,風流事無需懊悔,風流事被公開卻是大大的不利呀!”
厲鳳竹推門的手停在當中,扭頭望了望身後瞧好戲的一眾閒人,心中頓生無限悲涼。她已經料到結局了,私生活的流言,只要一不小心染上了,無論是自身還是旁人都不可能擁有挽救的力量。
想著想著,她人已經站在了門內。待關上門,又端著十二分的小心把腳趾縮在一處,儘量不讓皮鞋發出聲響。
從心底裡莫名冒出來的羞恥感,叫她覺得自己可笑極了。明明沒有做錯什麼,卻連眼睛都不敢抬起來。
王富春不由拍案道:“你們這些女記者啊,不分晝夜花蝴蝶似地到處亂鑽。總被人疑心借工作之便去釣金龜婿已經夠讓我惱的了,如今還鬧出這種……”
“好啦!”徐新啟首先聽不下去,架起的腳往地上一跺,腦袋卻依然垂著,“關起門來只有我們三個,這花邊是怎麼傳出來的,就不必多做解釋了。主編大人千般萬般地指責,是存心不想讓我待下去嗎?”
這一抱怨,王富春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搖搖頭,沉沉地嘆著氣。
還未開口,先有一腔苦水堵在了厲鳳竹的喉嚨口,緊接著眼裡就不爭氣地冒出熱氣來:“我們是為公事而受汙衊的,主編連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卻要幫著外人來羞辱我嗎?記者為暗訪便利,喬裝身份不是很正常的工作手段嗎?人家用得,獨我用不得了?我要是時時把不入耳的流言看得比工作都高,那根本就做不成外勤。”
“這個覺悟倒是對的。”王富春十分積極地抓住了這個話頭,“馬占山的新聞移交給陳燕平,你暫時去副刊帶帶新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