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宋琰聲抬眼來,“我……”
她正想著說下去,外頭卻驟然響起一聲尖利的嗓音:“陛下駕到——”
端珣閉了閉眼睛,將手緩慢地收回了袖中,目光一轉,看向了殿外。
宋琰聲話到嘴邊,一下子被這聲音喊得愣住了神,全然忘了要說什麼了。
“聖上怎麼會來?”
她站起身,準備往殿外迎候。元貴妃和元盈去而復返,聽外頭的聲音,想來已經在接駕了。
“聽宮人說今兒宋六姑娘進宮了,她人呢?”
“在殿內說話呢。”元貴妃跟著明德帝一併走了進來,宋琰聲見狀,忙躬身準備下跪行禮。
“起吧,六姑娘。身上的傷可有痊癒了?”
“回陛下,已無大礙。”
明德帝點點頭,“都坐下吧。”聖上神情平適,像是處理好政事信步而來。坐定之後,視線在端珣和六姑娘這兒轉了一圈兒,最後又定在了宋琰聲身上。
“六姑娘養傷多日,比往日要虛瘦多了。”
也虧得明德帝還記得宋琰聲從前是個胖姑娘,她挨的是一劍,又是一身細皮嫩肉,可不是要損耗大半的元氣。皇貴妃在旁附應一聲,“確實如此,瞧著真叫人心疼的。”
聖上經這話一提醒,倒是想起來原先的打算。
京門刺殺案之後,他一直在想,要給宋家這六姑娘什麼賞賜最好。
什麼藥珍補品一水兒地雖是送去了宋家,但這些都是理所應當不足為奇的。
“六姑娘,你既護了老六,這份情義朕也記下了。你可有什麼想要的,今日在此,朕一併賞賜與你可好?”
明德帝正色沉目,看向宋琰聲。端坐微微抬著頭的宋家六姑娘有些不知所措,聽了這話,隨即站了起來,跪身下地,垂目道:“陛下,臣女不敢。”
她救護端珣全是下意識所為,根本不圖什麼回報。要真受了這賞賜,這捨身救護之恩也就變了味道。
她感覺的出來,明德帝此言,意在試探。
不圖回報,那又圖什麼?什麼能讓她以命相護?
明德帝在位許久,面對朝局上的勾心鬥角,傾軋和抗衡,在這個利益至上的名利場,對人心總有下意識的揣度和衡量。他微微眯起眼睛,審視著下頭的六姑娘,沉聲道:“朕既是要賞你,你如何不敢受?”
“回陛下,臣女當日相救六殿下,是時機危急所致,未曾想過多,更不敢承這恩賞。”宋琰聲一咬牙,索性說明白了,“當年於揚州府,臣女也曾受六殿下救護之恩,臣女一直心存感激。”這事不假,揚州官渡端珣曾趕來相救過她,宋琰聲心下琢磨著如何回話,一邊給端珣發了張好人卡。
“原還有這麼一樁淵源。”
明德帝明白了她的意思,壓下的目光隨後收了回來,他的神態又恢復了平和,甚至含了一些笑意。這個回答似是過關了。
端珣卻沉下了鳳目,方才那眼中的微光慢慢地收斂,褪了個乾淨。
六姑娘便是對他有什麼不同,那也是她記得先前的恩情。她這個人,該糊塗的時候卻聰敏得不行,該開竅的時候,卻是諸事難曉。按著她的道理,別人傷害她一分,她要加倍還回去,別人要對她好,她領著恩,也會加倍地對人好。宋琰聲對他,大概與對元盈並無什麼不同,甚至對元盈還更親近些。
元盈受傷了,她自然也會心疼的。這是一個道理。
端珣方才心底頭那點指望壓著,最後全化作了一聲不著痕跡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