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兩王聯軍出淮南,入潁川,劉陵就脫離了繁忙的日子,開始閒下來。劉陵不甚懂軍務,兩王聯軍的指揮排程有吳懷素一手把持,也不需要她指手畫腳,至於匈奴閩越衛氏朝鮮這些方面,除卻下屬每日向她彙報沒有進展的進展外,更是別無他事。
兩王聯軍在大名城外戰敗之後,劉陵心中便多了一絲焦慮,一方面固然是對兩王聯軍前途的擔心,現如今雖說大漢四面烽火,兩王聯軍看似有三方盟友,但實則幾方的進展都不順利,閩越,十幾萬大軍被衛青堵在會稽郡寸步不得前進。遼東,聽說竇非從西域回到大漢之後,沒有回長安,經過查哈地之後便直接去抗拒衛氏朝鮮,而北方,伊稚斜的三十萬大軍現在也局勢不明;另一方面,就兩王聯軍本身而言,大軍排程指揮權繫於吳懷素一身,雖說這是淮南國固有的選擇,但這也是劉陵擔心的地方,若是兩王聯軍勢頭順利,劉陵或許不會去猜忌吳懷素,不過當眼下局勢危急,劉凌便不得不考慮吳懷素可能有的心思。正是基於這些,才有雷被被派去監視吳懷素的事情。
陽翌城內臨時作為劉陵府邸的,是一座頗大的莊園,環境雅緻,之前也是陽翌城一大士族的居所,後來那士族逃了兵荒,莊園便成了劉陵臨時下榻的地方。
夜晚城外南軍的政治勸降工作讓劉陵心煩,即便是深在城內,也不難聽到那大聲的呼喊。劉陵開始感到心驚,獨坐涼亭,她忽然生出一股無力感來,有些疲憊,女人柔弱的一面在這個夜晚吞噬了她。
微風習習,劉陵縮了縮肩膀,輕嘆了口氣。
“翁主,雷被求見。”有心腹走過來,在不遠處躬身稟報。
“讓他進來。”劉陵隨口說道,稍稍鬆了口氣,雷被在這個恰當的時機出現,劉陵心下的寒意似乎消減了一些。
“見過翁主。”雷被在亭外抱拳。
微弱燈火下,劉陵看了雷被一眼,略微展顏,“進來吧,說說今日軍師的都做了哪些事。”說著看雷被手裡好似提著一件物什,好奇道:“你帶了酒來?”
“是。”雷被答道,很簡單的回答,似乎在劉陵面前,他永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劉陵的展顏變成笑意,發自內心而不做作,此時她好似覺得雷被的陪伴能讓她心安,“正好,我今夜剛好想要飲上兩杯......你連酒樽都帶了?”
“是。”雷被說著,走進涼亭,動作依舊略顯拘謹,將酒擺放在亭中,“軍師下令明日大軍自突門出城襲擊攻城長安軍,一舉攻破長安軍大營。我也領一軍,明日要與二十餘位校尉一同上陣。”
“你要上陣殺敵?”劉陵怔了怔,眼神複雜,注視著雷被擺放酒樽的動作有短暫的失神,繼而慘然一笑,“所以今夜你帶了酒過來,是想要與我作別?”
“戰場無情,刀槍無眼。”雷被緩緩道,沒有講話說透,算是預設了劉陵的意思。
“也好......”劉陵默然半響,看雷被的眼神有些變化,不復平日夾雜著恨鐵不成鋼的冷硬,柔和不少,然後她果斷舉起酒樽,向雷被致意,“幹!”
“翁主請!”雷被言罷,一飲而盡。
你來我往,兩人的話都不多,除卻倒酒聲,便只剩微弱的燈火搖晃,在夜空下分外清明。
半個時辰過後,雷被收拾好酒樽,站起身,向劉陵躬身一禮,聲音有些變調,“翁主保重,雷被去了!”說完決然轉身。
“等等!”劉陵一下子站起身,叫住了雷被。
雷被停住腳步,沒有回身,頭微微低著。
“雷被......”劉陵站在雷被身後一步之遙的地方,凝望雷被的背影,月光灑在雷被肩上,讓劉陵恍惚中覺得雷被的肩膀在此時分外結實起來,她頓了頓,似乎在醞釀什麼,又似乎在糾結什麼,期間她一度伸出手,想要觸控雷被的後背,但手懸在半空半響,又收了回來。
“自古沙場征戰,幾人得還?”雷被身後,劉陵悽婉笑笑,“若你能活著走下戰場,本翁主......我必然好生待你,一如初見。”
雷被身體巨震。
生死關頭,危急之境,往往能見人心。
往往能識人情。
往往能識自己的情。
“一如初見......”雷被暗自咀嚼這四個字,強忍住回頭的渴望,抬頭看了一眼夜空,但見月如鉤。
兩行清淚奪眶。
男兒兩行淚,一行為蒼生,一行為美人。
“翁主保重!”雷被終究沒有回頭,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