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天下皆傳是孤殺了汪仁,那便當是孤殺之便是。左右今日他不死,明日孤也會動手。無論如何,普天之下,涼鴻疆域,蕭氏江山,容不得汪仁此人。至於皇貴妃所言近墨者黑——孤自身已是極黑極暗。何人能乃孤何?”
“皇上……”
“世人皆言孤再難對汪氏所為忍氣吞聲,此言不假。孤本便非寬宏大度,襟懷磊落之人。照常理而言,汪仁已死,汪氏已難成氣候。只是若留你性命,不對汪氏其他族人施以懲戒,倒顯得孤流連舊情,優柔寡斷。單過,宣孤旨意,汪仁死有餘辜,罪孽深重,著人將其鞭屍,曝屍荒野,不許安葬!汪家上下,不問男女老少,滿門抄斬!至於皇貴妃,既然一直對未出世的孩兒念念不忘,便去尋他罷。黃泉路上,莫忘了替孤向汪尚書問好。”
乾脆離開,蕭紂未曾再看汪谷珊一眼。呆愣在原地許久,汪谷珊才如瘋了一般踉蹌起身,直向門外追去:“皇上饒命吶!皇上——”
窗外透進的夕陽餘暉漸漸暗沉。我拒絕曲終所說換間寢殿的提議,待眾人散盡,方從枕下取出已被壓得不成模樣的酥餅,一口口乾澀嚥下。此生憂思,不可斷絕。原來我竟負了這般深沉隱忍的一段情,原來我竟斷了這般遙遠難歸的一道路……
澄廓……鑄豐心心念唸的過去,與他至死不忘的光明未來,我們……還能否奢求?
朝露縱易逝,明日總將至。往日裳露宮怎樣繁華,今昔便怎生蕭瑟。凋敝至此,裳露宮已然是形同蘭步坊的所在,終蜀後宮之中,只有我仍會前去此處。
五日後,天氣清爽。今日是汪谷珊上路之日。
在鏡花宮的小廚房裡親自下廚,我將食盒擺放好,不睬曲終疑竇眼神,也不管她跟在我身後,自顧自照舊前去裳露宮。
宮人們早在昨晚便已被盡數處決。長驅直入昭鴦殿,汪谷珊散了往日氣勢,斜斜依在美人靠上。我福身問安:“翊靖見過皇貴妃娘娘。”
等了片刻未得她回應,我不以為然的提著食盒徑自走至她面前。曲終已自覺退到裳露宮宮門處。
“你還來此做什麼。”
聲音平平,無半分起伏,汪谷珊連自嘲都無力:“裳露宮,早已是一座冷宮了。”
“與其說是冷宮,不如說是死宮。”
在她驚異目光中淡漠開口,我取出絹帕拭去手指上沾染的灰塵:“至前日為止,汪氏全族覆滅,無一人逃脫。為方便行事,宮中侍衛將所有人聚齊,一一潑上脂油,一把火燒了個乾淨。聽聞有年輕力壯者欲闖出生天,直接被大刀利落的砍成了兩半。”
“……賤人!”拍案而起,卻搖搖晃晃的站不穩當,汪谷珊咬牙切齒:“本宮甫見到你,便知你心懷不軌,卻未曾想過,你竟可心狠手辣至此!本宮與你有何仇怨,你竟這般算計本宮,滅我全族!還惺惺作態,今日來此,不過是為彰顯你仁義,將這戲做個完全!”
“皇貴妃娘娘高估翊靖了。”我平心靜氣,微笑道:“翊靖怎有那等心思,還顧及到旁人評論。今次來此送皇貴妃娘娘一程,是為請皇貴妃娘娘嘗一嘗翊靖親手所制的羹湯。”
“你親手所制的羹湯?”似聽到何等天大的笑話一般,汪谷珊哈哈大笑,恨恨道:“到此刻,你都要本宮承你一重人情?!他人瞧來,只當本宮從頭至尾承了你的大恩,本宮才是那個十惡不赦,忘恩負義之徒!”
“皇貴妃娘娘言過其實了。”我慢悠悠取出瓷碗,盛出一碗羹湯:“皇貴妃娘娘並非是忘恩負義,只是貴人多忘事罷了。”
將那碗湯送到汪谷珊眼下,我淺笑盈盈:“皇貴妃娘娘且嚐嚐,這羹湯可合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