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候,脫去了盔甲的大宗師、英國公、聯軍主帥白橫秋,只著長袍,卻並不安睡,反而是來到空蕩蕩的中軍夯土大將臺,夜觀星象。
沒錯,跟張行許多年根本不敢看星星完全不一樣,白橫秋素來是很喜歡看星星的。而且他不光是喜歡看星星,還喜歡看兩個月亮,看太陽,看四季流轉,看天地萬物。
隨著修為增長,還會去探測,去想。
去想星辰日月到底怎麼執行的?去想先有天地還是先有三輝?去想三輝的本質是什麼?想天氣元氣又是什麼?想為什麼三輝四御還有那些真龍都說是天地元氣塑造了一切?可到底是怎麼塑造的?而為什麼這塑造了一切的天地元氣又看起來跟萬物大道那般相違?
憑什麼萬物一成便有自己的道,而天地元氣卻無端而發?無端而發之物,似乎有道,但算不算也是無端而發?
又或者天地元氣也有自己的道,也是有端有源的,是天發地產的,只是自己修為不足,還沒感悟到?又或者,已經感悟到了,只是被什麼表象給矇蔽了?
難道真相就在眼前,自己卻視而不見?
若能參透,自己是否也能證位得道,成為真正的陸地至尊,橫壓天下,使天下籠統如一,長久萬世,不再顛簸上下,統序疊亂?
屆時,規定有功,感悟登天,窮遊蒼穹,觀天外之天,成位上之位?
觀想觀想,這就是觀想之道,而觀想之道從頭到尾都是人之常情本能,只不過在特定的修行階段會顯化出來,形成表徵罷了。
修行歸根到底就是以天地元氣為媒介修人而已。
就在白橫秋陷入到玄而又玄的思維中時,忽然間,中軍大營這邊尚未有任何反應,他便主動中斷了思考與觀測,扭頭看向了自己的西北面,也就是薛常雄大軍和自己所部大軍交匯處,原本準備明日交給馮無佚的那片區域。
果然,就在白橫秋中斷觀星之後,不過片刻,他所注意的方向便有嘈雜呼喊聲響起,甚至有火光閃耀……很顯然,這位大宗師的感知力遠超尋常軍士,動靜一出來便有所察覺,而軍營反應卻要按常人反應速度引發連鎖並抵達中軍後才能顯現。
大營驚動,但無論是太原軍還是河間軍又或者是武安軍,全都是軍國主義體制下培養的專業軍隊,都有成文操典也經過充足訓練,卻是稱得上有一定軍事素養,故此,大營一旦騷動,將領、軍官,多有主動出面控制局面的,軍士不是沒有失控的,但比例並不多,而且很快就被軍官彈壓了下去。
一時間,只有發生騷亂的兩軍交界處還有些混亂,其餘多恢復秩序。
當然,清漳水對岸的東都軍動靜還是大了些,在意識到根本不是自己這邊的問題後,東都軍迅速開始了又一次隔岸觀火,但總體上依舊秩序分明。
轉過頭來,看著整體上迅速變的明亮起來的大營,聽到明顯整齊的呼喊聲與軍令聲,白橫秋不由放下心來……他之前便察覺到,此次敵襲,明顯只是小股部隊襲擾,甚至很可能只是象徵性的襲擾,用來維持士氣、表達態度的,根本不足為慮,而與之相比,他更在意的,乃是聯軍的反應能力。
畢竟,想要維繫這麼龐大的軍團持續圍困下去,核心並不是如何著急摧垮敵人,而是確保大軍本身不出紕漏,不為人可趁。
而現在看來,聯軍也的確還算是表現合格。
“白公,應該是掘營。”
最先也是唯一一位抵達的大將是輪值中軍夜管的孫順德,其人披掛整齊,快步走來,遠遠便大聲來做彙報。“看樣子沒多少人,但又有些奇怪……”
“怎麼說?”白橫秋負手來問。
“也不能說是奇怪,只是有些小手段。”孫順德走上來,輕鬆彙報道。“據咱們的人來說,這些人都穿著我們的軍服罩衣,應該是之前那一戰被他們繳獲的了,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潛入後才被發現,又趁亂逃入營中的緣故;然後被發現時這些賊子還齊聲大喊,自報家門,說是徐世英的本營,號稱是徐世英全營在此,但卻沒見有幾百個人,也沒見到什麼修行高手,應該也算是個尋常陣上自誇威嚇的手段。”
“會這些手段不錯了。”白橫秋一邊說一邊閉目仰頭。“這些來掘營的人裡面,便是有些高手,也都刻意遮掩,所以沒有多少真氣鼓動,兵馬也少,應該就是尋常掘營…………不過,雄伯南親自帶著幾個高手在敵營西北角掠陣,氣勢是直接放出來的。”
說著,白橫秋睜開眼睛,看向了西北偏北某處,彼處在火光映照下,隱隱約約有紫氣騰漫。
“若是這般,白公準備親自出手嗎?”孫順德正色來問。
“當然不動。”白橫秋正色道。“若是區區幾百掘營兵馬就要我動手,反而中對方疲我之策。更何況,對方故意用小部隊著我軍衣夜間出動,還沒有幾個修行者,就是要我們難以辨別,這種局面便是我上去,效用也不大。”
“我的意思是,區區幾百掘營小賊,不值一提,但何妨給薛公還有河間大營的人來一個撥雲見日,讓他們看看白公你的厲害?”孫順德倒是乾脆。“賊人不是專門挑兩軍交匯處搞事情嗎?正要白公擺出你主帥權威和大宗師的風采來。”
“我說的也是這個。”白橫秋負手笑道。“薛常雄又不是沒見識的人,咱們也只是借他們兵用半月,何必藉機敲打?倒不如坦蕩一些,去傳告一聲,告訴薛大將軍,賊人從兩軍縫隙中走,委實狡猾,此事就請他專攬,我們這邊也全都聽他號令,讓他務必幫忙處置了……便是雄伯南,也交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