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時間,衣甲稍顯凌亂,小腿上浸滿真氣的孫順德再度大喊起來,因為失去了望臺,卻是乾脆踩著一個坍塌的木柵,揮舞大劍,放聲大喊。「不就是失了跟敗兵衝進去的機會嗎?是不會打仗還是覺得打仗可以投機取巧?都打起精神來,盾牌手衝上去!推不倒、翻不上就上套索!去拉!去拽!砍!殺!」
喊到最後,幾乎聲嘶力竭。
而太原軍也果然如潮水一般再度湧上,盾牌迎接弓弩,繩索挽上柵欄,刀劍砍向繩索,而馬上又有長槍穿過柵欄來戳刀劍。與此同時,隨著戰事展開,地面上的煙塵,頭頂的浮雲,四處逸散的真氣,漸漸疊加,使得戰場周邊漸漸出現顏色較深的雲朵,偏偏雲朵一碰那個巨大的棋盤便自行散開,所以居然形成了一個環形的陰雲。
回到戰場,其實戰事進行堪稱有條不紊,黜龍軍是死守,而且事到如今戰鬥經驗也好、軍事條例也好,也都差不離了。而太原軍本就是從晉地精選招募過來的,軍官都是關西、晉地的世族精英,而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世族精英天然帶有軍事貴族色彩,他們每個人都從小經歷了充足的軍事教育與戰鬥經驗,甚至每個代表家族征戰疆場的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家族私兵追隨。
故此,王叔勇與孫順德這兩個年紀差異頗大的前線將領雖然表現活躍,但其實並沒有深刻影響到戰事流程,他們各自所屬的軍隊,都已經達到了某種程度,某種可以輕鬆淹沒他們個人努力,讓他們停留在個人角色裡的程度。
事實上,就在孫順德被王叔勇逼退後的一刻鐘內,幾乎是不約而同的,一波全面的攻勢正式展開——不僅僅是孫順德所督前軍三營近萬人,太原軍另一位統軍大將劉揚基,已經從容都督三營近萬人從側翼,也就是梅花大營的北側攻來,徐世英、徐師仁雙雙接戰。
清漳水對岸,因為河堤在三徵前被嚴密整修過多次的緣故,使得河水深邃的同時卻又縮減了清漳水的寬度,也使得許多東都官兵能夠佔據最佳的位置以最近距離來觀望這場驚天動地的戰事。
「屈突將軍沒回來?」段威看了看頭頂棋盤以及棋盤外圍的雲氣,忽然在對岸震天的喊殺聲中回頭來問。
「沒有。」一旁的鄭善葉立即認真做答。
如此震耳欲聾的動靜之下,只有他們這種級別的修行高手才能耳聰目明,可以交流妥當。
「難得他如此上心,昨日紀曾也是如此。」段威忽然笑道。「明知道你母族是清河崔氏,還搶著去
接應崔氏,倒是你,明明是世襲的一個國公,倒比他們老成多了。」
鄭善葉微微驚異,思索片刻,卻還是避而不談:「正是因為家母嚴肅,所以才老成起來。」
「這倒是實話。」段威聞言依舊冷笑,絲毫不給年級比自己小許多的鄭將軍臉面。「我現在還記得,你母親在世時,你節節高升,事事順利,結果她剛去世,你第二年便因為貪汙被降了一等爵位……是這樣的吧?」
鄭善葉尷尬一時,半晌,左右環顧後,終於趁著戰場動靜低聲回到了正題:「段公覺得兩位過頭了?」
「當然。」段尚書昂然來答,目光對準了西南面的白字大旗。「巴結也不是巴結這麼快的。」
收斂心神後的鄭善葉心中微動……他和屈突達前兩日還在討論要不要跪這麼快的問題,結果今日被視為英國公代言人、所謂被跪的物件的人,居然也認為不應該跪的那麼快……這就很有意思了。
一念到此,其人不由小心翼翼來試探:「段公……屈突將軍只是忽然想到重要軍情,不得不去罷了,然後又因為時機巧合,馬上開戰,不好抽身回來……」
「哦?」段威捻鬚來對。「你是覺得屈突將軍只是應付差事,事關重大不得不報,並非一心為了英國公?而且還覺得我也是類似態度,所以說與我來試探?」
鄭善葉沒有說什麼「屬下不敢」之類的廢話,而是微微躬身,一言不發。
畢竟,且不說對方剛才那麼明確的情緒,只是迴歸原本立場,什麼時候就說要效忠英國公,為他赴湯蹈火了?真要是準備投奔,反而就要拿喬作勢,做個有骨頭的人。
那話怎麼說來著?
不能跪這麼快的。尤其是他鄭善葉出身名門,雖然是襲爵、削等,但怎麼也是個國公的。
而段威也沒有故意拿捏對方,想了想後,便也笑了:「你說的不錯,我就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