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張公慎望著黑黝黝的北方,想起這些地方,卻並不是在回味地理,更多的是在想這些地方的人。
更準確一點,是因為賀蘭氏的命運與安樂郡的存在,聯想起了北地這些地方和這些地方的統治者們的歷史。
譬如樂浪高氏,樂浪城的存在已久不知道多久了,或許早在青帝爺在的時候,那地方因為地形深入海中遙對東夷就已經有定居點了,但如今掌握了樂浪的樂浪公高氏,卻人盡皆知,乃是從東夷渡海來到北地的外來戶,不過大幾百年的光景。
而距離此地的柳城鎮,就更不用說了,現任的柳城公根本就是大魏敕封的自家關隴軍將,而且還換了兩茬,上一任柳城公就是捲入關隴大族內部紛爭身死破族的。
不過,聽濤城的兩位公爵,雖然現在被來自於黑松衛的母族陸夫人控制,但本身姓氏和傳承卻是極為久遠的,號稱是黑帝爺的血源,大魏皇室也要與之聯姻。
當然,蕩魔七衛都能追朔到那個時候,只不過不是血緣繼承罷了。
至於最弱小的冰流城,明明彼處的宗族也延續了千把年,卻因為一位宗師看上了那塊地方,忽然換了主人。
興衰這個東西,到底誰能說得清楚?勝負這個東西,真的只是兵馬、修為的強弱來定嗎?
三輝四御、真龍神仙,他們到底如何看待與對待凡間呢?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時局到了眼下,越來越多的高手出現,越來越多地方,甚至於幽州與北地這種邊緣的確都出現了明顯的興衰更迭,卻是毫無疑問的告知了天下人,這大魏當不起那個大家想的朝廷,天地傾覆,需要新一輪的爭龍……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要再來幾百年呢?還是隻需要個十年八載呢?
最關鍵的是,自己在這個天地傾覆的大局中,到底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燕雲十八騎之一嗎?可燕雲十八騎是做什麼的,殺手嗎?
還是張公慎自己?可張公慎又有什麼可以稱道與立身的呢?
正想著呢,白顯規親自端著熱湯與熱食走了出來,張公慎回過神來,二人就在石頭上一起用飯。
當此時機,白顯規認真來問:“公慎,明日的事情如果不順利,倒也罷了,無外乎是奮力作戰,而要是順利,你有什麼打算?”
張公慎被問到了心坎上,卻反而端著碗麵色不變:“只聽將軍與大哥安排便是。”
“安排歸安排,你們誰有心思何妨也說出來?”白顯規不以為然。
“委實沒有什麼多餘想法……”張公慎想了一想,認真來答。“只是應該由我回一趟將陵,把我擔的這個事情做個妥當首尾。”
“這倒是像你,當日在渤海,都已經潰敗了,也只有你想著要去給河間大營一個交代……”
“然後自投羅網了。”張公慎尷尬以對。
“當時是自投羅網,這一次不至於的,因為一旦成功,將軍便是幽州之主,二十郡之地都要服從的,後來更是前途不可限量,黜龍幫如何敢做什麼不妥當的事情?”白顯規昂然來對,卻又忽然壓低了聲音。“是這樣的,將軍跟我商議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們說到了安樂郡的後續,畢竟,賀蘭適都除了,賀蘭一族如何能留?要麼逃,要麼反,然後被我佔下安樂郡……我還要跟著將軍在身旁謀劃事情,信公子也沒有經驗,更重要的是,將軍既做了幽州之主,下面肯定要有人撐著的,所以,我們便想著要把安樂郡委任給我們自家兄弟。”
張公慎聽到這裡,微微一愣,立即搖頭:“我哪有這個本事?且不說這是幽州北面門戶,最少需要個凝丹高手來,只說資歷,也不該我先受這個的。”
白顯規點點頭:“我後來也猜到了,所以我後來建議將軍,不如將谷北城交給趙八柱,既是流放,也是安撫,然後谷南城給你,你平素依舊接受將軍召喚指揮做事情,閒下來的時候便只在谷南城安坐,替將軍監視對方……以防萬一。”
張公慎想了一想,居然立即點頭:“既是將軍吩咐、大哥你的主意,我願意收下此城。”
白顯規大為滿意。
而很快,翌日上午,在山道彎另一側的一名騎士忽然折回,告知了前方情報——打著賀蘭旗幟的隊伍如約而至,整體護衛約二三十騎,一人雙馬,並沒有著甲。
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
但是,片刻的緊張之後,別人不知道,如張公慎,反而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