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彥朗點點頭,反而坦蕩:「龍頭來巡視地方,我身為一郡留後,當然無話可說,儘管來便是……濟陰再差,難道還差過東郡不成?」
說著,便要轉身去牽馬,準備應付完今日路上憑空冒出來的官差。
旁邊主動幫忙來餵馬飲馬的那戶里長家聞得「一郡留後」、「張龍頭」,早已經駭得目瞪口呆,卻是居然忘了主動幫忙解開馬韁。
而看似利索的房彥朗自行走到樹下牽了馬後,復又忍耐不住,居然再度回頭來問:「此類事……便是張龍頭的所謂施政綱領嗎?」
「當然不是。」剛剛收筆的張行站起身來,失笑以對。「但若無此行,何來綱領?紙上綱領還是空頭綱領?有這麼一趟,最起碼些施政綱領的時候心裡能明白,這一條落在村裡,可能是個什麼情況。」
房彥朗搖搖頭,復又點點頭:「我不覺得此類事有什麼大用,但我也覺得做此類事總比不做強,且觀龍頭的綱領。」
說著,徑直上馬,先往村口慢慢過去了。
曹皇叔微微皺眉,明顯不解。
李清臣無奈,努力解釋:「中丞,事情要分開來看,一個是要分黜龍幫反賊的地盤與我們大魏所領,另一個是分清楚錢和糧的作用,而且還要分時段,現在和災後。」
「細細來講。」曹林放下手中筆,正襟危坐。
「首先是錢現在應該先發錢。」李十二郎也自然努力細緻解釋。「黜龍幫現在的情況很有意思,他們一開始起事的時候依仗著剛剛奪取了還算充盈的府庫,所以錢多而糧少,軍械也充足,於是那個時候錢就是個無用之物,一切都要以糧布為根本,但是現在他們漸漸安穩下來,糧食到底出產了一季,稍微好了一些,於是上下就有了糧食布帛以外的需求,軍械也老化了,需要整飭功夫,收攏軍需物資,實際上,現在黜龍幫的地盤裡,工坊、礦山、市場也都漸漸興盛起來,生意也開始大筆的跟東夷、北地做了起來……這個時候,錢的重要性就漸漸上來了。
「那麼現在,如果我們把倉庫裡那些根本用不到,連串錢繩子都爛掉的銅錢拿出去發給周邊的老百姓,錢就會變得不值錢,而錢又是流通的,很自然就會像水一樣溢到黜龍幫的地盤,然後就會讓他們的工坊入不敷出,讓他們的糧食被搶購,讓頭領們積攢的財帛不值當,也就逼得他們重新回到一開始管制糧食的地步,到時候必然民怨沸騰。」
曹皇叔認真想了一想:「我雖不大懂,但也曉得你這個法子是有個說法和意思的,我且記下了,此時放錢……然後,糧呢?糧食什麼時候放?是災象出來之後嗎?」
「是。」李清臣懇切來言。「黜龍幫現在有錢,就放錢壞掉他的錢;等到旱災顯露出來,他們有糧,便放糧來使得他們的糧變得沒那
麼寶貴,然後同樣會吸引百姓來就食的。」
話至此處,李清臣言辭愈發切:「中丞,最重要一點是,無論是放錢還是放糧,都也是收拾人心的最好手段,不能再放任大河上下的人心流失了,而若能趁著收拾人心的同時稍微給黜龍幫一點打擊,那更是應該毫不遲疑。」
「是這樣的,李十二郎。」曹皇叔微微皺眉。「以我個人而言,是覺得你這計策哪裡有些不對勁的,真未必就妥當。但是,他既然是個說法,而且是你所進言,所以我是願意明日一早在南衙與其他人做個正經商量的。」
「那就好,那就好。」李清臣長呼了一口氣,然後稍微一頓。「不過中丞,這不是我一人所慮,也不是我一人所思,乃是我與秦二一起構思的。」
「秦二嗎?」曹皇叔狀若恍然,微微點了點頭。「秦二也是可靠之人……你們兩個在河北比羅方薛二在關中強,他們明明是一郡之長官,卻壓都壓不住下面。」
「這不怪他們。」出乎意料,李清臣居然主動為羅太保他們辯解。「關中大族太多了。」
「你們幾個都挺好。」曹皇叔笑了笑,沒有應這個話題。「既然來了,你便先去回家歇著吧,明日此時我就給你答覆。」
這個效率自然無話可說,李清臣點點頭,便拱手告辭,而轉出黑塔,來到塔下,他才恍然意識到一點——剛剛黑塔之上的黑綬們,似乎越來越少了,眼前昔日興盛一時的靖安臺,也都明顯凋零。
但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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