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這個時候,史懷名方才鬆了口氣,坐在光禿禿的營寨中去捋局勢。
其實局勢也沒什麼好捋的,最起碼對他而言如此……他當然知道,那些東都軍驅趕自己先打漳南,然後又來歷亭城下是什麼意思?
拿自己當石子問路唄!
用自己和自己這支兵馬試探出黜龍幫大兵團的底線唄。
不就是棄子嗎?
反正自己對黜龍幫而言是降人、叛徒,自己夾在兩軍之間,根本沒得選,所以在東都軍看來,他們當然可以放肆讓自己這般做。
但是,史懷名是有自己那份認知的……他不覺得自己是叛徒,也不覺得自己是東都軍操控的棄子,他對自己的認知一貫很清醒,他就是清河郡本地的民兵頭子!
三徵後清河郡大亂,是本地人推舉他出來抵抗盜匪的,後來清河的盜匪被控制,他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曹善成下屬的都尉,再然後,他選擇投降黜龍幫,是因為包括清河崔氏在內的本地世族豪強全都選擇預設了黜龍幫消滅曹善成取而代之,而現在他選擇反覆過來,也是因為本地人重新選擇了官軍,準備對付黜龍幫。
這個邏輯很清楚也很簡單,史懷名自覺坦坦蕩蕩。
包括回到眼下的局勢,他想的也很清楚……清河郡內部的事情,東都軍推著自己做是一回事,自己無可奈何是一回事,但是他也不覺得自己應該逃避這件事情,城裡的屯田兵,至少一半都是當日的郡卒,他應該來招降或者剿滅。
至於說東都軍要兼併了他,那便虛與委蛇,等他們走了,自己想法子留下來便是;而若是黜龍軍大舉反撲過來,或者自己惹出事來,東都軍要拿自己立威,那也好辦,利用自己熟悉地形的優勢,直接夜間逃了,往武城投奔崔公去!
一個宗師還能保不住自己?而且有什麼理由不保自己?
自己一切行為,都是為了保衛鄉梓。
一番計較後,史懷名心情稍微舒暢了點……而很快,隨著簡易營寨漸漸立起,去往歷亭城內勸降的心腹軍官也回來了,並帶回了一個不好也不壞的訊息。
“幾個屯長意見不一,為首的屯長根本壓不住?”史懷名認真詢問。“為首的那個屯長是咱們清河的還是別的什麼地方的?”
“聽口音像本地的,不好問,只知道姓黃。”心腹軍官想了一想,認真來答。“看他們說話,反對的主要還是覺得我們兵少,降了不甘心;贊同投降的也有兩個,都面熟,應該是郡卒出身。”
史懷名聽到這裡,曉得局勢都在預料之中,便點點頭,心裡也徹底放鬆:“那就等明日大軍壓境,再行勸降……還有,今日的哨騎要撒遠點,撒到歷亭城後面去,懂我的意思嗎?主要是防著那邊的黜龍幫主力大軍趁機壓過來!”
心腹軍官會意,點頭告辭。
史懷名既再無壓力,便用了飯,轉身在倉促起的中軍大帳內安歇了下來。
這一夜,是二月十一,雙月依然如鉤,卻粗了不少,四野如蓋,半昏半暗,已然有了蟲鳴……想來是因為營地立在剛剛春耕完的莊稼地裡緣故。
史懷名聽了一陣蟲鳴,一天長行軍的疲憊也漸漸湧了上來,便也漸漸安睡,滿營士卒因為凌晨進取漳南,然後又奔襲至此,也多疲憊,更是早早酣睡。
大約到了三更時分,也不知道有沒有到了二月十二,忽然間,四面喊殺聲驟起!
不用人喊,史懷名茫然驚醒,來不及分辨形勢,卻先將一句話聽的分明,因為這喊聲幾乎全都是清河鄉音:
“殺!”
“殺史懷名!”
“只殺史懷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