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雖然外面局勢堪憂,但黜龍幫的軍事指揮核心卻都還是挺放鬆。
來到外面,雄伯南以下,諸多頭領都在議論紛紛,見到這三位來了,也都收聲……張行帶著幾人落座,依舊一如既往的乾脆:
“幾件事,大家記一下。”
眾人紛紛凜然,而除了外圍的文書和參軍們,甚至有不少領兵頭領也莫名摸出小本本來,拿著炭筆準備稍作記錄。
“第一件,便是之前一戰的賞罰……不是具體賞罰,記功不可能計算妥當,但頭領這一層我心裡還是有譜的,跟天王、李龍頭、徐副指揮,包括單龍頭、柴龍頭幾個臨走前也都說過……具體一點就是四個人,白有賓舉義,並說服本部禁軍臨陣倒戈,直接促成了此戰大勝,我意署代頭領,讓他在範圩子那裡看管俘虜同時整編出一營部隊,建制上讓他代替犧牲的尚懷恩頭領;虞常南藉機投奔,將禁軍虛實、行軍計劃分派盡數告知,亦有奇功,我也署了臨時頭領,依舊管文書……”
白有賓在看管俘虜,虞常南倒是就在一旁,趕緊站了起來,但未及開口就被張行擺手示意坐了回去。
“還有諸葛德威頭領,這次也是奇功一件,他本人的意思是想轉帶兵頭領,正好翟寬臨陣不遵軍令,致使部隊損失嚴重,調離前線,發回濟陰,待戰後轉崗,他的部隊就交給諸葛頭領……諸位可有異議?”張行最後說完,四下環顧。
眾將面面相覷,原本想記錄的幾位頭領也都沒有記下幾個字。
很簡單,一則,他們委實沒想到張首席這般好整以暇,居然是在東都軍大軍壓境的情形下先討論上一戰;二則,這話說到最後一位,也就是翟寬身上後,好像也不好插嘴的樣子。
翟寬本人不在,打完仗後這廝就稱傷病,一直在後面傷兵營內,這種情況下,他二弟,也是幫內資歷大頭領翟謙自然成為了眾矢之的。
翟謙面色漲紅,半晌沒說話,眼看著張行似乎又要繼續下去,方才強壓著種種開了口:“首席,我有話說!”
“說。”張行精神一振。
“我大哥既貪功又無能,這次打廢了仗,壞了那麼多兄弟,是實際,也該罰!”翟謙甕聲甕氣來言。“但他到底也是當年跟著首席你在濟水起事的第一批頭領……要知道,當年起事時可不是眼下這樣,當年張首席只帶著周行範一個人來到的王五郎莊子,起事時的根本我們這些濟水大家全都把自家家產人口送了出來……我不是要在首席跟前要什麼丹書鐵券,但最起碼得給我們這些起事時就在的頭領一個說法,能不能單算一份功勞?省的我們這些人有些廢物一頭栽下去起不來?”
這怨氣也不知道是對他大哥還是對張首席,周圍人表情自然微妙起來。
張行好整以暇,點點頭,便要說話,正好雄伯南也要說話,二人卡了一下,卻是忽然聽到徐世英冷笑一聲,然後插了嘴:“翟二,你要這般算,我一個人出的力便是你們兄弟的許多倍,可不可以再加幾份功勞與我?可我為什麼從頭到尾跟你一樣都只是大頭領呢?”
翟謙聽到徐世英說話便知道要糟,半晌也沒有反駁,但也沒有服軟,只是頂在那裡。
徐世英見狀愈發不耐,便要再說。
“好了。”張行擺手示意。“徐大郎不必咄咄逼人,翟二郎也不必這般憂慮……事情要分開看,首先,咱們前頭還有東都大軍,不該在這裡耽誤時間,所以翟大頭領便是有紛爭的想法也該等會議後,或者此戰之後再來計較;其次,翟大頭領既開了口,我也不必遮掩,我確實是把你們這些舉事元初頭領的資歷和貢獻各自算一份功勞的。”
周圍明顯有些騷動,很多人的眼神都有些變化。
“之所以如此,不是為了偏袒元從,恰恰是要給後進人留路。”張行一聲嘆氣。“咱們黜龍幫要賞罰公正,要能上能下,而且要一力摒除人身依附……所以才起名叫黜龍幫……但是呢,從黑帝、赤帝開始兼併爭霸的時候,就是這種一層附著一層的人事,都多少年的習慣了,你要想摒除它,得先承認它,而幫內元從的優勢從不是什麼貢獻了多少家資和丁口,而是那些丁口自認是元從的附屬,哪怕到了別處做隊將、縣令,甚至做到頭領、大頭領都還是自認附屬,這就麻煩了。所以,把這些東西具體化,當做一個功勞,正是解決這個東西的一個法子。翟謙?”
“是。”翟謙這次終於站起身來。
“沒有奪了你大哥的頭領位置,只是要他轉到地方。”張行平靜提醒道。“不讓他帶兵罷了。”
翟謙點點頭……倒不是說他一下子就被說通了,而是說他一個豪強加郡吏,文化有,但不多,道理曉得,但眼界窄,只是入了黜龍幫才開闊些,平素最怕張首席這些人說些亂繞的道理,結果其他人都還紛紛點頭,好像都聽懂的樣子,再加上之前徐世英的發作,這就讓他慌張,便只能點頭。
當然,點頭後翟大頭領臨坐下時還是想起了什麼,趕緊應聲:“這次是我不對,不該這個時候說這事的。”
張行再三點頭,等對方坐下卻又開口道:“諸位,既然話到這兒了,我就多說幾句。現在在打仗,之前幾百年也都在打仗,諸位當然覺得管兵馬的、手裡有一營兵的才算是正經的路數,便是做太守、總管也要看手裡有沒有兵才算數……下面傳的那些話,什麼‘總管不如現管’的我都知道……但時勢易轉,天下事不是一成不變的,黜龍幫也不是隻要打仗,真有一日我張三藉著諸位的威風,連東夷都打下來了,證位了神仙,卻不知道那時候天下還留許多兵?郎將可比得上太守?”
這一次,眾人難得紛紛附和,卻大都覺得張首席在放屁,真有那日那日再說,熬到那時候還做郎將算自家倒黴便是。
也就是雄伯南幾人深信不疑。
張行自然曉得這群出身駁雜的兵頭怎麼想,也不做理會,繼續開會:“給虞頭領設個座位,咱們接著說下件事……也就是渦河上起橋的事情,之前打仗需要渡過來,如今則要保障後勤,所以需要大力起橋,保障後勤,但沒必要再封凍河流……這件事交給柴孝和龍頭來做,渦河南邊派出去的四個營,馬上從滎陽南下的幾個軍法營,河南兩個行臺的官府、倉儲、民夫也都交給柴龍頭,淮右盟的進軍事宜也交給他……柴龍頭對接到這邊就是徐副指揮。”
除了徐世英點了下頭,大帳內很平靜,經歷了之前的一次波瀾,這些事情就顯得平淡了起來。
“第三件事就是立壘。”張行繼續言道。“就在城下立壘……李龍頭抓總,徐副指揮做副,立個無懈可擊的營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