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走?”餘燴明顯不解。“牛督公之前還憂心你們是假投降,是張三郎派你們去做內應的,結果今日冒險送我過來,王督公你親口對我說,張三郎親自來見過你,許你們來去自由,若打不起來,真跟著禁軍回東都也就回了……若真打起來,我們也無話可說……現在兩頭都約束著,張三郎這裡大度,司馬七郎那裡也不想惹事,豈不正是回東都的好機會?”
“關鍵是回東都又如何?”王焯還是似笑非笑。
“回東都,司馬進達已經親口許了我們,西苑給我們做安置……再加上東都的倉儲極多,陳糧總是夠得,不用憂心沒有著落。”餘燴苦口婆心。“而且牛督公還在,他在一日就能保咱們一日安全。”
“牛督公連陛下都沒有保全,如何能保我們?”王焯依舊是那副表情。
餘燴終於有些詫異:“王督公是怨恨我們沒有幫助陛下,坐視陛下被殺嗎?”
“當然不是。”王焯幽幽以對。“陛下把天下搞成那個樣子,死多少次都不足為道,我是說,連陛下那種煊赫起點,都能在幾年內落得眾叛親離、死葬樹坑的下場,牛督公只以一身宗師修為做保,對我們這麼多爺們,還有些宮人來說,又有什麼用呢?”
餘燴恍然,一時也覺得蕭索,只能勉力來勸:“誠如王督公所言,可那又如何呢?天大地大,我們一群無根的人,哪裡又能落地生根?大魏將覆,有牛督公替我們遮護個些許年月,年長的求個平安,年幼的在東都這個天下之元地等個新朝結果,也算是以逸待勞了……去別處,只會更糟。”
王焯還是不說話。
餘燴見狀無奈再勸:“老王,王督公,現在是你灰心喪氣的時候嗎?一則,你既已經送了降書,總要交代;二則,你既做了?侍軍的首領,便要為這些爺們遮風擋雨;三則,退一萬步講,便是你現在變了卦,或者之前的降書是幫著張三郎做禁軍的麻煩,可禁軍到了渙口,便是馬上往淮西走,也要擦著譙郡最南頭的邊,到時候大軍稍一掉頭,幾十裡地馬上就能壓到你這裡……紅山壓頂之下,有什麼可說的?”
王焯點點頭,卻又抬手:“餘公公先喝茶。”
餘燴無奈,只能再度捧起茶壺,這一次,茶水溫軟,居然適宜,再加上其人說了半日,早已經口乾舌燥,便乾脆牛飲而盡,然後以溼漉漉的袖口抹了下嘴。
這個時候王焯終於正色來言:“小余……餘督公。”
“不敢當。”餘燴明顯誤會,趕緊起身。“王督公去了東都,還是要以你與牛督公為主。”
“不是這個意思。”王焯擺手嘆道。“小余……按照你的說法,昨日司馬化達他們才到的渙口,當場爭論之後才做了繼續往淮西的決斷?”
“是。”
“然後牛督公知道訊息,原本準備直接過來尋我,卻擔心以他的修為與身份過於深入引起誤會,再加上雄天王一直在左近徘徊,於是專門請你過來?”
“是。”
“你是上午到的,咱們直接見了面到現在?”
“自然……”
“好了。”王焯再度抬手製止對方開口。“那麼換句話說,你今日過來,我其實沒有半點準備,對也不對?”
“王督公,此事由不得你準備。”
“你還是不懂我意思。”王焯失笑道。“餘公公,我是說,既然我沒有準備,你何妨親自出去走一遭,當面問問?侍軍的人,到底願不願意跟你們走?”
餘燴明顯一愣,旋即肅然:“既如此,我就當面跟他們說清楚,絕不讓王督公有什麼為難之處,正好也取信他們。”
王焯連連頷首不及,便站起身來,而餘公公也不顧連夜趕路之後的疲憊,隨之起身而去。
外面還下著雨,到了五月,梅雨已經很明顯了,而兩人交談的地方赫然是譙郡最北面的?縣縣衙內……得益於淮右盟的兩次根據地轉移,早在兩年多前?侍軍就已經將地盤從北面的梁郡南部擴充套件到此地,只不過因為?侍軍實力有限,哪怕是產生了巨大的權力真空,也只能穩住這周邊幾個縣而已,並沒有繼續擴充套件……而從禁軍出現在淮北以後,?侍軍的首領、黜龍幫的大頭領王焯就一直都在此地。
來到縣衙大堂外的街口上,王焯看了看頭頂的雨水,主動來問:“要不要敲鐘把內侍都喊過來?”
餘燴看了看對方肩膀的微光,心中泛起一絲莫名的焦躁感,卻強行壓住,只微微搖頭:“我先去單個談談……都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