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化達乾笑了一聲,沒有言語。
司馬進達也笑了:“你這話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便是沒有汝陰、汝陽那邊的情形,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就不用被整編嗎?一開始回東都,就免不了低頭的……而且,便是被整編了,諸位難道會少了什麼嗎?不還得用你們?”
後面那兩句話,似乎不是說給同一個物件聽的。
“我們自然不會少了什麼,但丞相就要少了。”元禮正依舊立在那裡,不急不緩。“因為丞相這個位子只有一個,司馬大將軍和丞相雖是父子,卻素來政見不合……真要是被整編了,我們這些人都還可以繼續做將軍做郎將,但丞相,包括左右兩位僕射,可就要沒個結果了。”
“只要是司馬氏能起勢,我如何在乎一個空頭僕射?!”
司馬進達本想這麼說,卻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知道,自家兄長在乎,而且他才反應過來,司馬德克其實也在乎,繼而覺得荒唐起來……一開始搞軍事政變的時候,三司馬之間是司馬兄弟對司馬德克,現在居然是自己大兄跟司馬德克對自己?!
“難道還能不進東都嗎?”司馬進達想到這裡,幾乎是帶著一股冷氣嘲諷道。“早晚是這一遭。”
“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在東都外面補給充分,軍容整齊,甚至可能帶著太后與皇帝一起回東都的。”元禮正一面回答司馬進達的疑問,一面還是隻看向了司馬化達,他知道,司馬進達可制這裡所有人,唯獨會被坐在這裡這位丞相所制。
“你什麼意思?”果然,司馬丞相睜大了眼睛來問。
“我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就在譙郡郡內轉向北面,既是去追擊陛下與太后,也是真的如告訴軍士們那般,取道北面,從滎陽回東都。”元禮正說出了自己的謎底。
“滎陽有什麼?”司馬化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有洛口倉。”司馬德克終於也來言。“我問了路上的人,大約是年前李樞破了洛口外倉的敖山倉,跟張行破黎陽倉是同時,也正是為此引來了曹林出戰而死,白橫秋出紅山入河北大戰一場……我不信黜龍幫又是打仗又是內亂,能來得及能把洛口倉搬空,便是搬空了,不也落在路上的梁郡、滎陽這些地方上嗎?正好可以取而用之。丞相,不管能不能追上皇帝跟太后,我們都可以在滎陽休整好,從容入龍囚關。”
司馬進達和司馬化達幾乎同時長呼了一口氣。
然而,二者便都要言語。
這個時候,元禮正主動的,也是進入這個房舍後第一次看向前者:“右僕射,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還是怕打仗,怕打不過對不對?”
“不是嗎?”司馬進達有些無力道。“咱們之前就緊張於黜龍幫的軍力才不願意走北路的,現在淋了半月雨,戰力大損……”
“就是因為有這個雨,才有了絕大的勝算。”元禮正看了眼屋子裡的其他人,然後方才對著司馬兄弟認真來言。“這件事之前,軍中其實就討論過,這個時候去打黜龍軍,反而是絕妙的時機,因為他們的兵馬被雨水分割了,而我們現在掉頭,他們更是猝不及防……有這兩條,軍務上足夠了!反倒是右僕射你,可能是滿腦子都在去東都這件事上,以至於忘了去想!”
司馬進達一愣,旋即恍然,竟當場語塞。
無他,這位司馬氏的精英心下了然,對方說的是對的——穿過譙郡,接了幾個假降人,遇到了一些本地人,基本上已經可以驗證一些資訊了。
黜龍幫一共五十個營,而且分行臺,這是江淮之間都知道的,跟白橫秋大打了一場,死傷肯定是不少的,而現在在禁軍眼前出現過的大約有十五六個營,來源不同、兵種不同、戰力不同,這說明這十五六個營是專門優先補充起來應對防範禁軍的。
那麼敢問黜龍軍還有多少個營?在哪裡?
白三娘登州五營遇到颱風是天大的奇聞,人盡皆知;肯定要留下最少十個營在河北防備薛常雄;滎陽要放四五個營防備東都;新降的李定也不會來……那麼估計還有十幾個殘破不堪的營,應該是在大河兩岸黜龍幫的核心領地做總預備隊,也正是因為殘破不堪,也只能做預備隊。
至於說雨水。
之前的話,雨沒有在淮北一線下透,一旦發生大戰,還需要擔心這個預備隊會南下跟前線的十幾個營匯合,弄出來一個五六萬人的大兵團,但現在呢?進入五月,梅雨下了半個月,沒有人會主動讓自己陷入到禁軍這種行軍境地中去。
就連黜龍幫前線十五六個營都漸漸消停了。
換言之,梅雨將黜龍軍的主力分割成了一前一後兩個集團,而且應該都是分散式的那種集團。
而禁軍的主力卻因為不得不行軍,已經全員暴露在梅雨中。
“是這樣嗎?”司馬化達對軍事明顯不夠有信心,所以主動來問自家七弟。
司馬進達迎上自家兄長期盼的目光,卻並不著急回覆,而是環視屋內,卻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不管是張虔達這些跟在淝水東岸、渦水西岸,滿腹牢騷的禁軍主力將領,還是明顯已經有了串聯的前方司馬德克、元禮正等將,又或者是自家兄長和就在這個小鎮子上留宿的幾名舍人和被兄長視為心腹的令狐行等將,全都面無表情來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