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心難測啊!”孫順德不由扭過頭去,儼然意識到跟王懷通這種人耍嘴上流氓未免可笑。“賊心難測!說不得張三賊便是這般狠厲怪誕呢......人家不是說了嘛,要黜龍!什麼龍?擅天下之利者為龍!照這個說法,白公就是人中之龍!我們也是一匹匹龍駒!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覺得黜了幾條龍便能飛昇當神仙,也是有的嘛!”
王懷通也笑了笑,顯然不願意跟對方計較這類胡話,只是認真來言:“諸位,張行那裡糧食的事情,你們到底有沒有定論?就是這幾日嗎?”
“應該是。”李定插嘴道。“快一些少一些,最多三五日的餘地......”
“殺馬呢?”王懷通繼續來問。
“沒有計算,真要這麼算,煮六合靴,軍士互食,就沒完了......只要他們殺馬,就沒了突圍作戰的能力,士氣就會瓦解;只要他們開始乏糧,就會體力不支......白公便可以出手了。”李定繼續做解釋道。“說句不好聽的,但凡炊煙變了,我們便能察覺到異常,可以試探進攻了......所以,只以眼下局勢來說,還是個比定力的問題。”
“殺馬還是要計較一下的。”竇琦認真分析。“黜龍賊雖被圍困,士氣卻是足的......我個人估計,殺馬後前三五日也還是妥當的。”
王懷通反而不解:“黜龍幫七個營,那日逃回去最少千匹馬,足夠吃下去,如何都說糧盡則士氣必然渙散?”
“因為草料和柴火也影響士氣的。”王臣廓適時插嘴解釋。“王公,正經糧食跟馬肉不是一回事,而一般來說,儲備充足的時候,草料,包括柴,乃至於醬醋油,都應該是比照著糧食按照日子配好來送的......換句話說,等到了吃馬肉的份上,沒得可不只是糧食,而現在又開始下雨了。”
王懷通恍然。
而薛常雄這時候根本不吭聲,只是冷眼旁觀......這些人說的再好,他也不會贊同主動進攻的,至於李定既想去打李樞,又要參與圍攻張行,那是這廝自己的事情,與他薛大將軍無關。
“所以,爾等並不曉得張行那裡還有多少糧食了?”醒悟過來以後,王懷通似乎還是要堅持立場。“那要是萬一,要是萬一,黜龍幫多存了十日、二十日的糧,殺馬又能續個十來日,怎麼辦呢?要不要去勸降一二......既是勸降,也是試探檢視......若是糧盡,倒也罷了,若是糧食還夠,不如早點議和!”
“說的好。”馮無佚聽到議和便立即來了精神。而帳中許多人,只想發笑。
白橫秋也看向了王懷通......他意識到了問題所在,王懷通跟馮無佚看起來是立場最相近的人,但實際上兩人相差甚遠,他們都是文人,都有些良心,都想用政治而非武力手段解決問題,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但馮無佚是站在河北本地立場來看的,而王懷通是站在晉地立場來看的......所以,馮無佚是有可能倒向張行的,但王懷通卻毫無疑問是自己人。
局勢變化了,沒必要跟自己這方的王懷通計較這些事情,這位文宗想“勸降”就“勸降”,最起碼顯出來人家盡力了,顯得道德高尚,對不?
難道張行還能真降了不成?
一念至此,白橫秋終於開口了:“王公想要勸降、試探,自無不可,但不能親自去,張三自有伏龍印,王公這個修為過去,只怕恰好成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我覺得張三不會幹這種事,但我卻不能放王公這麼做,否則天下人只會以為我輕賤王公。”
“我學生房玄喬是個機智的人,我也信他,可以讓他過去。”王懷通沉默片刻,選擇了服從。
坐在王懷通側後方的房玄喬微微俯身,如果不是白橫秋修為高深的話,恐怕根本看不到此人。
“馮公也可以遣人跟隨。”白橫秋點點頭,繼續看向了馮無佚。“兩位都是仁者仁心,我雖不贊同,也不以為事情就能這般善了,但局勢如此,若不能給兩位一個機會,豈不顯得我不能看顧河北士民?”
“那就多謝白公了。”馮無佚精神微振。
薛常雄、李定、竇琦等人也沒有插嘴,不僅僅是因為不想無謂質疑白橫秋,而是他們心裡明白,馮無佚這裡,本就是預定的此戰解決方案之一,沒必要干涉。
而既然出言,白橫秋卻只能繼續說了下去:“剛才大家說的都很好,東線便依照諸位所議,讓鄭善葉收兵防守鄃城,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大多沒有言語,但這個時候,其中一人還是忍不住開口,卻正是屈突達:
“白公,屬下冒昧,鄭將軍帶著一群敗兵,士氣本就低落,然後馬上也要知道東都方向流言......若是這個時候黜龍軍大兵團來攻,我們自可去接應,可若是黜龍幫分一支銳兵來攻,而鄭將軍那裡出了萬一的情況,支撐不住怎麼辦?”
白橫秋看了一眼屈突達,面色不變:“屈突將軍有什麼建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