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薛公是沒了鬥志?”白橫秋若有所思,繼而搖頭。“薛公,這其實就是我最怕的了.我一走,河北必然會風向倒轉,其中羅術、李定的立場反而簡單,羅術哪怕今日是放了張行的罪魁禍首,卻也必然會在防禦幽州時抵抗到底,這也是我剛剛阻攔你的緣故;而李定等局勢穩下來,十之八九會降,所以我才將他兵馬調走,好此戰後與他說法故此,我現在真正憂慮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薛公你。”
“紅山之後,我的確覺得張行這人不成大業,便成大賊.根本不是尋常思量可以對待的。”話到了這個份上,薛常雄倒也乾脆。“今日之後,黜龍幫也必然會在河北慢慢扳回來。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降於黜龍幫的,你信也不信?”
白橫秋怔怔看了對方片刻,不由苦笑:“薛公居然與懷通公一個文修一般,被對方在紅山上的那番話給鎮住了?以至於有了沮喪、避戰的心思?不過無所謂了,我信得過金刀薛大的人品。”
薛常雄聽到最後一句話,明顯一動,原本想說的話也都嚥了回去,只是閉嘴不言,靜待薄霧散去,韓引弓及其部隊顯露身形.這支軍隊和霧散後的陽光,將是白橫秋最後的兩顆棋子了。
當然,薄霧中,不是人人都如這兩位擁有足夠加速手段的,而除了這兩人之外,已經完全脫離了原定戰場的雙方各部,幾乎所有人都在繼續奮力狂奔,他們或是根據城寨、村鎮的建築方位,或是根據田隴的走向,或是順著既定的官道小路,並沒有誰膽敢在這條路上稍作停頓。
“韓將軍。”薄霧中,立在一處田埂上的劉揚基面色鐵青,在馬上扭頭看向了身側的大將韓引弓。“這個局面,若是我們失了道路,到底算誰的?一開始可是讓我們往大營那邊去的,結果你卻只讓我們去北面,一路上不停改著向北,若不是剛剛路過一個村寨,都不知道自己在何處!”
“不至於,這霧存不下來,很快就會大亮。”韓引弓笑著寬慰。“而且剛剛情報清楚,黜龍軍從西北方向出來,我估計是要往襄國郡境內的大陸澤這其實是好事,他們不曉得我們這支兵馬,咱們只管搶在他們之前跑到平鄉那裡設好防禦便是,到時候,即便是他們有好幾個宗師,前有阻截、後有追兵,也不敢硬抗,足可留下許多兵馬.這不就是白公的本意嗎?”….“可若是算錯了,河北這麼大,又四野平闊,人家就沒有去大陸澤,又算誰的?!”劉揚基聽到這裡,委實壓不住怒氣。
“自然是算我的。”韓引弓絲毫不懼。“白公不是說了嗎?此戰我若不能盡力,他便親手了結了我。”
話到這裡,竟也有些憤然之態:“去平鄉!我自家性命擺在這裡,賭的起來!若是直接去東面做追擊尋找,霧氣中失了時機,或者被亂軍阻礙,沒有尋到人,白公才會真的恨我!”
韓引弓一怒,周圍軍官參軍文書侍衛各自凜然,而他身側道路上,八千原本從徐州帶回來的精銳接連不斷,只是按照他的軍令往北面而去。
見此形狀,劉揚基實在是無力,只能伸手拽住對方馬韁,提出了一個方案:“分兵吧!”
“什麼?”韓引弓一時詫異。
“分兵!”劉揚基立即給出了自己的方案。“全軍八千分成兩部,一部儘量往北,按照你的路數去平鄉做阻截;一部跟著我現在就往東面插過去,尋找黜龍賊兩不耽誤。”
“若是分兵後,我在北面堵住了對方,黜龍賊過來,卻不能抵擋,又如何?”韓引弓反應過來,怒氣愈發。“算誰的?”
“算我的!”劉揚基昂然來對。“這裡這麼多參軍文書侍衛,都親耳聽到,如何做不得數?而且韓將軍,我須與你說清楚,白公原話是,你若不遵軍令,方才出手親自了結你,不是不能盡力或者建功!”
韓引弓登時沉默了下來,周圍軍官也多慌亂,劉揚基只是催促。
其實,這場戰場上臨時博弈的背後邏輯很簡單.韓引弓選擇繞遠阻擊一方面是真覺得張行既然從西北口脫出,必然會去大陸澤,另一方面其實也有在這個混亂局勢下暫時遠離白橫秋和太原軍的意思,以做實力儲存,並爭取必要的逃命空間;而劉揚基的心思就簡單多了,他就是想促成這股生力軍迅速與黜龍軍交戰,達成殺傷目的,同時確保這支兵馬在白橫秋直接控制範圍內,不出岔子。
平心而論,事情到了這一步,雙方其實都是在趨利避害,但很難說誰的方略是正確的,誰的又是錯誤的。因為這個時候戰場是混沌的,是真的有戰爭迷霧的,連薛常雄和白橫秋都無法控制軍隊,誰也不知道局
勢往什麼方向發展,誰的選擇真正能起到作用。
遑論是他們?
而眼看著雙方在局勢的快速發展下根本不能迅速達成互信,於是,劉揚基幹脆拿一個軍頭最不想看到的方式—拆分兵馬來做威脅。
“好!”韓引弓忽然開口,做了應許。“那就分兵!”
這下子,劉揚基反而目瞪口呆,繼而焦急起來,居然主動反駁起了自己提出的建議:“分兵之後若是撞到黜龍賊也無法阻擊得利,結果讓人跑了又如何?而且去平鄉也太遠了些.之前傳訊說黜龍賊逃出去時我就說了,黜龍賊便是逃出來,等天色大亮後又能逃多遠?只要咱們儘量稍微向東北方向進軍就行你卻總不能忍耐!” ??….“我自然不能忍耐!”韓引弓居然不怒。“不是閣下來告訴我,若我不能攔住黜龍賊,英國公便讓我死無葬身之地嗎?性命攸關,我自然要保命為上!無論如何尋到張行做了交戰再說其他!所以,只按照你的說法,分兵!”
劉揚基無奈,只能反過來勸說,但韓引弓這種人如何會被勸服?而劉揚基又終究不能拉下臉來,當眾屈服對方.於是,其部八千人到底是一分為二,一部隨韓引弓向北面平鄉當道阻截,一部隨劉揚基往東北面戰場方向而去。
另一邊,戰場的東端,就在韓引弓、劉揚基分兵的時候,卻有兩支遊離的兵馬在霧氣中撞在了一起。
不是南岸的孫順德與鄭善葉,他們早知道對方的存在,此時正在聯合一起努力徐世英及其部屬的下落.實際上,遭遇了一支意外兵馬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將甲冑、長兵扔進清漳水,然後鳧水過來的徐世英、程知理,以及他們帶領的這個剩一千多人的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