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縣城外,大雪伴著寒風而起,四舞紛飛,天地早已同色。
這場雪從前日初見端倪,昨日至今日,斷斷續續,委實來的雄壯。
巨大的營盤內,士卒們早早停了日常輪番進行的操練、運動會與軍市等活動,但卻依然在忙碌著什麼。
營盤中間偏南位置,有一處寬敞過了頭的營房,黜龍幫左翼大龍頭張行拎了一條長條凳,坐在了門外側邊,正望著頭頂紛飛的大雪發呆。
其人身後隔著一層木板牆的營房內部,熱氣蒸騰,七八個路子,外加足足三四排數十個桌案,滿滿都是文書、表格和紙筆,幫內首席魏玄定,大頭領雄伯南、單通海,頭領周行範、閻慶、祖臣彥、柳周臣、張金樹、竇立德、鄭挺、魯明月、孫宣致、諸葛德威,帶領著上百軍官、文吏,正在那裡爭論、思考和下達命令,再加上十數名持矛侍衛和往來不斷的信使、傳令官,幾乎要鬧成一個菜市場。
唯獨一個賈越,全副甲冑,披著將領專有的半截棕色毛皮氅子,正一聲不吭的立在張行側後方的大門旁,也是望著頭頂大雪發呆。
「好雪。」
看了不知道多久,張行忽然在條凳上幽幽一嘆。
「是。」身後的賈越面無表情點點頭。
「黑帝爺仁念,要是沒這場雪,河北明年就沒法過了。」
很顯然,隨著大雪到來,不管是早就留心,還是後知後覺,眾人都已經意識到這場雪的戰略意義。
片刻後,還是賈越再度來問∶「你之前是不是就在等這場雪?」
「是。」張行點點頭。」但沒想到真等到了……而且也沒想到來了之後麻煩會這麼多。」
「有比沒好。」賈越只能如是說。
「麻煩也都只是一時的。」
張行也點點頭。
且說,這些天,張大龍頭窩在般縣這裡冬營,當然沒有任何問題,整軍、殺人、分配屯田、開運動會,當然也都沒問題……
無論是誰,可以說他行事操切,說他手段殘忍或者婦人之仁,但很少有人說他這麼幹不合情理的。
但實際上,張行自己心知肚明,這不是他長時間窩著不動的真正緣由。
兵馬這麼多,而且還打了決定性的勝仗,總還是可以分兵出來做點別的事情的,總還是能派可靠部隊趁機擴大一下戰果的。
但他始終沒動,坐視三郡恢復了防務,甚至朝廷新任的渤海太守都到任了,只是不敢從南邊走,也不敢去就在黜龍軍眼皮底下的郡治,而是去了最北面的南皮。
沒有動彈,這其中當然有很多緣由,但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從踏上河北大地開始,整個河北赤地千里之餘根本沒有下過一場雨雪,這是一個被殘酷戰事、軍隊有組織劫掠、覆蓋全領域嚴寒與中輕度饑荒所遮蔽的一個真正大問題。
封建時代下,真氣又沒有被應用到生產中,老百姓又一直被大魏朝廷不留餘地的吸血,民間幾乎沒有任何積蓄,那麼這種天災簡直可以對任何政治謀略、軍事成果產生降維打擊。
這種情況下,如果放肆擴張,一個最現實問題就是,明年黜龍幫根本無法支撐起對應的生產活動,整個河北也會因為軍事行動和災荒的疊加進一步突破底線。
這對於凡事都要考慮經濟和民生問題的張行而言,顯然難以接受。
可是,真下雪了,救命的大雪出現了,新的、迫在眉睫的麻煩也就來了。
張大龍頭坐了一陣子,忽然有人從門內走出,卻不離開,反而是來到一側的雪地裡拱手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