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麼一問,就不免顯得古怪起來……人真的會連這些都忘記嗎?就算是受了傷,一時記不起來,這都兩三年了,還記不起來?
唯獨到了此時,這位張三爺眼瞅著算是拿好大名頭兌換實力成功了,上下都也認了他的上位者身份,便是再古怪,也都只能藏在心裡。
李定可能不必藏,但他對張行的想法多得是,倒也不差這一點。
這倒是苦了賈越了,此人聞言,更加小心翼翼起來:“你真不記得了?”
“我若記得。”張行蹙眉以對。“你還須在那裡站著?”
賈越這才按下驚疑之態,卻還是覺得有些古怪,只能低聲來對:“你其實出身觀海鎮,父親是河北人,母親是觀海本地人,但都早死,是你舅舅撫養你長大,他是蕩魔七衛中鐵山衛的一名中階護法,所以你少年其實是在觀海鎮與鐵山衛兩邊廝混的……咱們其實都是在鐵山衛那裡上的修行,然後從觀海鎮聽濤城上尋的船……”
張行想了下北地七鎮七衛的分佈圖,心中瞭然……只能說,不算出乎意料,也沒什麼隱藏資訊,中階護法在蕩魔衛這種特殊制度下也不是什麼高階人士,只是更方便去修行罷了。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北地蕩魔七衛本身是黑帝爺時期的制度殘留,演化至今,已經是一種集宗教、軍事、政治、部落、幫會為一體的特殊體制了,如此出身,自然免不了讓他往黑帝爺那邊亂想。
“你舅舅喚作黃平,你還有個舅母與一個表妹,一個表弟……你舅舅之前還有口信過來,說若是再見到你,必然要將你打瘸!”賈越繼續來言。“我只以為你死了,也不敢回信……”
張行點點頭,不再理會,反而正色來問:“既如此,賈兄弟,你參與過清泉屠城嗎?”
賈越想起之前程大郎的姿態,平白打了個激靈,連連搖頭。
“那幫我將參與過的甲士分揀出來,我要軍官五一抽殺,士卒十一抽殺,以正視聽。”張行從容吩咐,卻又掃視其他人。“你們可有不同意見?”
李定以下,俱皆無聲。
“那好,牛、周、郭三位首領去幫忙。”張行點點頭,面色不變。“殺完人再抽出來兩百,連之前的投降騎兵一起給牛達統帥,帶回濮陽,然後點查軍械完畢,送三一之數去濟陰。”
牛達大喜,郭敬恪釋然,小周也恍然。
而張行說完,抹了一把嘴,卻又扭頭看向了肅立不語的程知理:“程大郎,你也別閒著,用起你本地的關係,現在就跟房縣尉、程校尉一起,替李四爺把這件事情從官面上處置好!也要從江湖道上做好準備,給知世郎那些人做個明堂!”
程知理連連點頭:“曉得,官面拿捏住正印的堂官,打點清楚,首級、繳獲也給一些,死活咬定這事是我協助李水君麾下官軍和渤海、登州、濟州的郡卒擊敗來犯賊寇,道上則一定要打出黜龍幫的名號,說清楚了是張三爺來清理義軍門戶!”
“也要把你們這邊的體統立下來。”張行絲毫不做避諱。“你答應我的事情做到了,那我答應你的事情也要做到……李四郎一走,此地你以黜龍幫大首領的身份領下蒲臺軍權,但這支兵馬畢竟是李四郎一手建起來,所以房縣尉與程校尉也要入夥,以頭領身份做你副手也是必然的……你可有言語?”
“在下對二位只有感激!”程大郎毫不猶豫,直接指天而誓。“更願意隨張三爺入黜龍幫,剪除暴魏,安定天下!”
張行點點頭,程大郎是個聰明人,政治承諾履行到位後,毋須多嘴,便也會自家補上各種東西,於是就只去看那個程名起,李定也從程大郎身上收回目光去瞥房彥釋。
程名起反應最快,隨即起身行禮:“張三爺和李四爺抬舉,在下絕不會有所負的,自今日什麼官民黑白都不管,只願聽兩位的。”
程大郎笑了笑,沒有吭聲,張行滿意頷首。
接著,房彥釋也在與李定對視後選擇了隨之行禮:“房某既受李水君大恩,如何不從?”
程大郎再度笑了笑,還是一聲不吭。
而張行也沒有計較,也只是再度點點頭,然後便站起身來,四下觀望。
原來,此時朝陽初升,薰風不停,火勢雖消,煙塵猶存,周圍曠野中,黑黃青綠之色交匯,人馬驢風聲混雜相及,倒是應了眼下破敗混亂的局勢。
然而,張行心知肚明,此時不過是個開端,誰也不能阻止,往後數年,東境、河北、中原、江淮諸地,動亂只會越來越大,關隴、江東、荊襄、巴蜀也將漸漸鬆動,不能免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