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是在黑夜之中,儘管開始起霧,但張行還是藉著手中的火把清楚看到,手中羅盤的指標幾乎一瞬間就彈了起來,然後牢牢指向了一個方向。
道路是正東正西的,而指標指向了西面偏北,而一個很顯然的事實是,位於河北地區對接太原地區的要鎮武安郡就在那裡。
單手舉著火把張行有點疑惑……他似乎對這個結果有些不滿和不安,但是,羅盤迄今為止沒有欺騙過他,最起碼在功效上從來沒有。
會不會是指大河口?那裡也在西面偏北的位置。
所以,自己此時心中想去的地方,自己此時所渴望的,是徵求最靠譜的李定的意見?
這個答案讓張行稍微定了定神。
而既然心中有所欲,那就反而乾脆了起來,張行開始順著大道輕馳向前……但是,跑馬走了一陣子,張行再度拿起羅盤來看,卻意外的發現,羅盤的指標似乎微微偏轉了一點。
這就不對勁了,因為武安郡太遠了,這一趟子路,不應該有明顯的偏轉,即便是李定所在的大河口,那也是至少數百里外,不至於如此……不過到了此時,羅盤已經啟用,張行卻反而沒了顧忌,他倒想看看,自己心中所欲之地到底在哪兒。
就這樣,又往前馳了一陣子,霧氣更加明顯,張行順著羅盤的明確指引,先是轉向了一條挨著登州東北面,也就是落龍灘西北面山區的岔道,然後在清晨的時候,又忽然進入了山中道路。
從第一次轉道後,張三郎就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但和以往無數次一樣,只是將波瀾壓制在了心中,卻又提高了速度。
第二次進入山中後,乾脆什麼都不想,只是順著山中道路努力前行罷了。
這一趟突如其來的旅行,從夜間一直延續到了上午,黃驃馬已經吃力,而此時,連山間霧氣都早已經散開。
而張行也在拐過一片山坳後,忽然駐馬。
因為,他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那是一片沒有任何動靜,一片死寂的破敗村莊。
儘管到處都已經是荒草,但張三郎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個山村,這是他第一次踏入文明社會的地方,是他夜裡聽到鳥叫驚醒後殺了人的地方,也是是都蒙死掉的那個地方,是個寡婦多到一個人隨便娶兩個,甚至更多都可以的地方。
張行打馬而行,緩緩從山村中走過,儘管到處都是雜草藤蔓,但他依然找到了那個埋下了韓、王兩名潰兵的空地,找到了曾經住過也曾經殺過人的土屋,上面甚至還有自己修補過的痕跡。
走過了整個山村,空無一人。
有幾具屍首,但已經被蟲蟻啃得只剩骨頭,而骨頭上也沒有外傷,這說明不了什麼。
唯一可以納入邏輯的,只有遍佈整個村落各處的雜草和藤蔓,以及村後山坳裡依稀可見的莊稼,這意味著他們很可能是今年春耕後,忽然選擇逃離或者放棄的這個村莊。
這幾乎必然與第三次東征有關係。
張行有一點點情緒想表達,卻不知道如何來表達。
他翻身下馬,持彎刀砍起了那片莊稼地外圍的雜草,這種活對已經是奇經高手而且真氣儲備充足的他來說並不廢任何力氣……下午時分他就已經將那片不大的莊稼地外圍給清理掉,然後嘗試去清理這個被遺棄的村莊本身。
一直幹到晚間,天徹底黑了,才點起了篝火。
第二日中午,清理了中間一整條路後,張行放棄了這個無用功,然後甚至都不用看羅盤,就直接上馬往來路折返而去。
並不算是出乎意料,數日後,尚未折返回登州大營,他便在路上先聽到了一系列訊息。
東夷人交還了司馬長纓的頭顱,並順勢請降如故。
這一次,聖人主動答應,以此聲稱此戰已勝,並要求東夷國主王氏進一步隨南路軍折返……東夷使者諾諾而歸,不置可否……很多人都猜測,東夷不可能放掉這股大軍,只有吃掉南路軍,東夷人才能睡得安穩,而且他們現在是有這個實力和戰略空間的。
接著,落龍灘東面諸將也漸漸有了訊息,除薛常雄與河北方面軍成功彙集,然後直接乘船離開往河間而去,算是全師而歸,此番出擊的中路八軍皆損失慘重,很多將領都只帶親兵私將狼狽逃回。
其中,於叔文折返回來,尚未進入登州大營,便被來戰兒、牛督公、金吾衛、伏龍衛團團圍住,然後以臨陣不救,致使司馬相公戰死為名,當場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