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二人不禁面面相覷。
原因再簡單不過,此時正是下午,光天化日之下,滿滿都是甲士的大營裡,御駕也在,數不清的名將都在,就算是有騷亂,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
於是乎,二人都不敢怠慢,而是立即轉出馬廄,往外去做探聽,並很快得知了問題所在。
“民夫們也不傻,都知道快要出兵了,也都怕自己被選中一起過落龍灘……”錢唐陰沉著臉走過來解釋。“正好有一支民夫抵達,被徵調去前面鋪路,一時驚嚇過度,就鬧了起來,直接驚擾到聖駕……司馬相公和張相公緊急派了金吾衛去做鎮壓。”
“也不怪他們。”
秦寶躊躇一時,一聲嘆氣。“我從家裡過來,那邊民間也都怕的緊,什麼謠言都有……不光是什麼《無向東夷浪死歌》,還有傳言,陛下和先皇接連不斷去征伐東夷,本質上不是差那五十州,而是要藉機殺光東齊故地的男人,用光南陳故地的財賦,好讓關西人將我們搓扁了揉圓了。”
“胡扯。”錢唐一直等秦寶完才一聲低喝。“這明顯是東齊那幫子餘孽整出來的,哪有這般荒誕的法?”
二人如今是平級,但錢唐資歷擺在那裡,這麼一聲輕喝當然也沒問題,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錢唐的喝聲有些虛浮。
不過,秦寶也覺得荒誕倒也是實話。
“當然是胡扯。”就在這時,望著遠處騷亂方向的張行忽然嘆了口氣。“但句良心話,這次不算,最起碼大魏第二次征伐,當今聖人第一次征伐時,有沒有自認必勝,趁機削弱東齊故地民力的意思,恐怕真不好……否則,我真想不通當時聖人為何那般處置?只是愛面子嗎?”
錢唐和秦寶聞言各自微微一愣,繼而無聲。
無他,張行口中的那一次征伐與其餘兩次不同,幾乎是徹底的人禍,想找藉口都無的。
先帝那一次,是主力走海路,而且是用了平南陳的大江上樓船,結果就是被那位東夷大都督窺見機會,毫不猶豫請出避海君來,興風作浪,直接以海上天災的形式斷送了這次征伐。
而前一次,更不要了,無論如何,都有楊慎忽然造反,斷了大軍糧道的法。
再加上那位大都督的眼線佈置得力,幾乎比前線二十萬大軍還早知道此事,然後當機立斷,認定來戰兒的水軍主力不會來了,來也是接應部隊撤退的,便立即請出避海君,卻是在落龍灘那裡漲水興潮。
最後,集中全軍乘舟船猛攻,與猝不及防的大魏前線部隊在落龍灘死戰,最終使得聽到身後訊息的大魏前線部隊忽然崩潰,繼而全軍奔逃,結果十不存一。
唯獨兩次中間那次,也就是當朝聖人第一次征伐時,委實佈置的四平八穩,妥當至極……乃是水陸並進,而且陸地上過落龍灘時更是分批次、分路、分散過去的……從而有效避開了對方的王牌,也就是避海君的影響。
畢竟,避海君也只是一條龍,主要能耐是漲水生潮,最多加個行雲布雨,也不敢違逆天道在人口密集的核心統治區搞事,而一旦大魏多頭進攻,便也分身乏術,甚至讓東夷人沮喪到主動放棄請出這位護國真龍來做效果有限的阻攔。
因為委實不值得。
然而,大魏百萬雄師佈置妥當,從容渡過落龍灘後,卻反過來全軍貪功冒進,外加傲慢到過了頭……尤其是來戰兒,他率領的偏師登陸成功後,居然中了詐敗之計,被東夷那位大都督當面大敗了一場,不得不狼狽逃竄。
但他們畢竟是偏師,真正荒唐的地方在於聖人在距離前線十幾裡的臨陣指揮。
大軍過了落龍灘,進入東夷人的城鎮區,開始大面積圍城……結果往往辛苦數日,耗費無數性命、物資,一旦城內派出使者求降,聖人便會立即准許,然後下令全軍撤退,準備受降,可這種事情,卻無一例外,全都是緩兵之計……更讓人崩潰的是,這種已經被驗證過的緩兵之策,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成功。
最後,部隊不停損耗,後勤越來越艱難,再加上來戰兒偏師的崩潰使得那位大都督親自率精銳主力繞後側擊,然後不停沿著海路對魏軍發動反擊與突襲,終於釀成了全域性崩潰。
一場必勝的局面,以損失了近百萬丁壯的結果告終。
據,訊息傳到東都,當日首倡征伐東夷的張世昭張相公和被聖人棄用的新科大宗師曹皇叔正在南衙吵架,二人看完簡略軍報,足足失態了大半日,是怎麼想都想不通是怎麼一敗塗地的。
就好像此時的三人一樣,也都想不通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