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月娘乾脆應聲。“大金柱用的民夫不多,但先要蒐括金銀,然後又蒐括鐵,鬧得城裡一團糟,先是大商販上吊,然後是小商販上吊,再然後是家家戶戶都要出鐵……許多南城的窮人出不起死貴的買鐵錢,又沒有閒鐵,只能砸鍋,城外的只能卸鋤頭。”
“曹中丞沒管?”秦寶沒有忍住。
“管了,所以後兩個月漸漸平息了,但據說是將鐵跟之前金銀一樣分派到外面地方上的緣故。”月娘終於端出了一碗油炸酥肉。“你們先吃,吃完了再換大灶做飯……寶哥幫我扶下柴火。”
“曉得。”秦寶當即應聲。“所以,市面上才這麼熱鬧嘛?”
“不是……”月娘想了一想,認真來答。“市面熱鬧是聖人回來以後熱鬧的,沒幾日功夫……好多賞賜,還有宮裡的採買,一下子讓生意好做了不少……但也確實有些奇怪。”
“哪裡奇怪?”張行坐在那裡,放下茶杯認真來吃肉。只是隨口一問。
畢竟,大量的政府採購和公務人員的集中消費確實會造成市場一時間極端的不正常繁榮。
“那些街坊、小販、窮人,明明之前被勒索的一分錢都沒了,可這次賺到錢,卻根本不願意存起來,反而直接趁著臘月使了出去。”月娘認真作答。“往年不到過年,哪裡這麼熱鬧?”
“畢竟年節也不遠了。”秦寶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卻又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能約莫解釋,但這話說出來後,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便又去看張行。
“能有什麼?”張行幽幽笑道。“月娘自己不是已經答出來了嗎?換成你,辛苦攢的錢,忽然就被朝廷輕易拿走了,誰還攢錢?這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無酒死他娘!再加上聖人回來了,自然更不敢攢錢了。”
秦寶恍然,卻又只能無聲。
但實際上,以秦二郎的內秀,如何不能舉一反三……那些軍士、宮人、官吏,報復式的排場、消費、熱情作態,怕是也有類似心態。
說白了,就這個聖人在上面,誰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誰不是當一天官人裝一天威風?何必你死我活的?後路沒尋到,就這麼待著吧。
就這樣,張行用了飯,也懶得遮掩,便欲開口,講清楚自己已經準備走路子外任,問她想法,是要留在這裡跟著秦寶,還是如何?
便是秦寶,似乎也當問一問想法才行,要不要把他老孃接來,或者送到幽州去。
而就在張行籌措語句,將要說話之時,大下午的,外面忽然便響起了拍門的聲音,而且叫門的聲音有些尖細。
秦寶詫異,立即起身去開門,卻不料開啟門後居然是一位內侍,而內侍後方更是立著一位半熟之人,便一面問好一面趕緊回頭:
“三哥,餘公公來了,問你是否在家。”
張行同樣詫異起身……這位餘公公雖然在之前半年多有交往,但人家畢竟是北衙那裡直接面對聖人負責文書的存在,所謂沒有督公之名,但實際上屬於僅次於那些大督公的實權公公,如何親自出宮來到自己這裡?
“餘公公。”張行走出門來,在院內匆匆迎面拱手以對,認真來問。“何事來見我?”
“張常檢真是清貧。”餘公公打量了一下院內,感慨了一句,便即刻說了正事。“不是我有事,是聖人有召……咱們趕緊去吧。”
張行愈發詫異,但此時也無可奈何,只能匆匆將滿是塵土的暗色錦衣重新套上,戴上武士小冠,跨起彎刀……驚龍劍是不敢帶了……便匆匆隨之出行。
來到外面,一起上馬,不待張行來問,餘公公便忽然回頭:“咱家是正好撞上這事,主動請纓來的……張常檢,聖人是在見齊王殿下,發了脾氣,問了隨行人等,這才有你的言語……到了地方,心裡要有譜。”
張行即刻點頭,復又應聲:“多謝餘公公提醒,先去面聖,過兩日回西苑點卯,必有回報。”
“不至於。”餘公公趕緊含笑擺手。“大家都是御前做事,以後還得互幫互助……雲內圍城不就受了伏龍衛諸位的周全嘛……咱們以後慢慢說話。”